作者:江月
简介:不等他找上门,里正先带着衙门里的人来了。村长带着儿子们迎出门,只见往常下巴抬得高高的张里正,穿着蓑衣,点头哈腰地给一位穿着长袍的大人撑伞。那位大人从骡车上下来,面容严肃,长得不高,肚子却挺得高。进了堂屋,大人先拍拍衣角被溅到的水渍。张里正露出谄媚的笑,介绍道,“大人,这位便是江家村的村长。”随后又昂起头,与有荣焉似的,“这是咱们榕江县的县丞大人,特地下来了解农户受灾情况的。你且好好配合。”
村长睁开眼,满是忧虑,“我担忧啊,河水涨了、堤坝破了,万一交不上税,那不得受到责罚?那些没粮的人家又要咋过?”
江山不明白,“不,不是还有官府的人来管理吗?爹你想得太多了,他们应当是会管的。”
村长皱眉,真的会管吗?
“这次的天气如此反常,天灾啊,如果官府有人管,就不会到现在还没人进村......”
没等他说完,身旁就传来了打呼声。
村长把揍人的心思给压下去,随后也闭眼休息了,最近心思太重,睡都睡不好。
他考虑着要不要跟里正先通下气?看看上边是什么章程。这可是天灾啊,总不能对百姓不闻不问吧?
不等他找上门,里正先带着衙门里的人来了。
村长带着儿子们迎出门,只见往常下巴抬得高高的张里正,穿着蓑衣,点头哈腰地给一位穿着长袍的大人撑伞。
那位大人从骡车上下来,面容严肃,长得不高,肚子却挺得高。
进了堂屋,大人先拍拍衣角被溅到的水渍。
张里正露出谄媚的笑,介绍道,“大人,这位便是江家村的村长。”
随后又昂起头,与有荣焉似的,“这是咱们榕江县的县丞大人,特地下来了解农户受灾情况的。你且好好配合。”
县丞主管粮司跟征税有关事宜。村长之前只远远见过一面,倒记不清面容了。他连忙行礼,然后叫媳妇倒水。
他家哪儿有什么茶叶,有热水备着已经算好了。
县丞不会把这点看在心上,他嫌弃农家连个杯子都没有,直接用碗装的,自然不会用。
他微微点头,然后摆出一派感恩的表情说道,“正值收成之时,受了雨灾,县令大人深感百姓之苦,惊忧交加之下,竟病倒了。因此,才派我来各村中巡视受灾情况,好整理成案给县令大人知晓。”
村长低头,“感谢县令大人,感谢县丞大人。小民定当全力配合。”
“嗯。”县丞显然对村长的配合表示满意。
随后里正代他问了一些例常的问题,如村中现有几户人家多少田地,收成大概多少,有没有房屋倒塌之类的。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谢绝村长相送,说是他们自己在村里巡视情况就好。
过了没多久,骡车就出村了。
进出村除了绕山脚那条小路,必定是经过他们家的。
村长估摸着时间,几乎是在村里绕了一圈就走了。
见老爹长久呆坐在凳子上,面色发沉,江山小心问道,“爹,这是怎么了?”
“你觉得县丞大人有问题吗?”
江山挠头,“有什么问题吗?”
村长深吸一口气,“把门关了,我来教教你。”
“噢。”
江山关了门,坐在一旁。
“县丞大人说的县令病倒了,我们先不管是不是真的。但县丞来这一趟,问的问题不痛不痒,还没有动笔记。你知道我们这附近几个村子吗?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子,他的记忆力真的能这么好?”
“还有,你注意看他的穿着了吗?没穿官服或许是为了亲民。但是,暴雨天气来巡视穿长袍?往年的前几任县令下来巡视时还会穿着短褐下地的。他那布鞋,除了鞋底粘泥,鞋面上只有点点泥渍......”
江山回想刚才的情形,还真是这样,心里沉重,又听到爹问,“我最后问他是否会有赈济粮时,他的表情跟回答,你重复一下。”
县丞的表情显然是不耐烦的,他说的是,要先禀报大人受灾情况,等待大人的指示。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我们村里受灾了有没有赈济粮不知道,在等待指示的时候要怎么安抚村民不知道,甚至于最难过的交税,也都没有提一嘴。”
这些都是面子功夫,他明白了,根本不会有赈济的机会。
他叹息一声,往年都吃不饱,今年更是要难过了。每逢灾年,村里总是会有人熬不过去的。
八岁那年他们家挺过去了,可十二岁那年的旱灾,他奶没挺过去。为了给孩子们省口粮,她是活活饿死的。
他已经活了四十年,对每年的灾情一直记得很清楚,所以才会明知家里没钱的时候,还用这么多钱去囤粮。
饿死真的不是罕见事。
拍拍大儿子的肩膀,看着他年轻的面容,二十出头的年纪,是该立起来了。
语重心长道,“你是我的大儿子,是要撑起门户的。我就蒙了学,认得几个字,当了一辈子的泥腿子,你们几个也都一样。以后看事情要多想想,做事要稳一点。不然,等虎头长大了,你拿什么家业传给他?你媳妇还要再生几个,怎么分?”
江山看着他爹眼下青黑,体会到养家的压力了,“是,爹,我会努力的。”
半夜,他们家的鸡窝倒了,幸好鸡个头小,躲在角落里没被砸到。骡子已经拉进厨房窝着了,这回他们睡的屋子里还得加上几只鸡和两只兔子......
村长再怎么对村民失望,都还是要尽了村长的责任,他带着大儿子去巡查村里各家的情况。暴雨冲刷,蓑衣几乎不起什么作用,只是保住人不被冲走罢了。
从村头走下来,被暴雨冲垮的何止一两家。
这家的茅房倒了,那家的厨房垮了,更有一些连堂屋、卧房都倒了,粮食本来就没晒干,又泡了水。
还有人的腿被砸伤了,江三和冒雨过来给绑了块板子。
村民们哭天抢地,骂老天爷,可骂完了还得活着啊。
村长带着大儿子尽力去帮他们搬东西,左右邻居能帮的也都帮一把,但再多也不能了。
现在家家都在屋里晒粮,谁还能有多余的房间借出来啊?连自己亲戚都狠心拒了,他们只能哭着把家当给挪到了村里的废屋中。
这废屋自然也是摇摇欲坠的,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了。
村长眼睛都红了,可他什么办法都没有,抵不过老天发威。
江山提醒,“爹,村里的屋子都垮成这样了,山脚那边......”
江月江年那屋子跟废屋差不了多少。噢不对,本来也是废屋来的!
村长抹抹脸上的雨水,哑着声音,“我们去看看。”
他们两个的草帽差点被吹飞,互相抱着往前挪。
辛苦到了江月院子里,用力拍门。
“砰砰砰——”
“江月,江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