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这人敢恬不知耻的提出来,他就会果断的送中州残兵上西天。
真当渭北是普度众生么,他贺兰鸦不养闲人。
“......”
“......”
两人抬眸对视,似乎连空气都要凝固了。
梅淮安承受着对方的打量,眉宇坚定的回望过去。
也没忽略某一瞬间,对方落在他脸上的轻蔑。
这抹轻蔑,让他更坚定了这些日子思索出来的念头。
不管他的念头有多令人嗤之以鼻,都要试一试。
他梅淮安就算死,也要被人看得起。
迎着对方的视线,他垂眸朝主座那人缓缓单膝跪地。
“承蒙佛君收留,可佛君想拿苍鹰当狗兔圈养,实在浪费。”
“......”
贺兰鸦看着跪地那人的动作,唇角微扬一瞬,语气却十分凉薄不留脸面。
“被圈养,是因为你没本事,不能为我带来任何利益,渭北肯收留中州残兵,你们就该感恩戴德,每日焚香祷告祈求天怜,让你们能延年益寿的安享我渭北之富贵。”
呼。
梅淮安垂着眼,强行压下火气忍着燥意,指尖攥了攥膝头的衣裳。
“是,感恩戴德,所以淮安愿以我身,报答佛君收留之情。”
“......”
贺兰鸦打量着下跪这人的脸,脑海中莫名想起那夜给他洗澡的时候。
少年被热水蒸的双颊泛红,忍着疼不时咬唇吸气,一张脸在升腾的雾气里若隐若现。
受了刀伤的小腿被热水刺痛,忍不住探出水面。
清瘦脚踝就搭在浴桶边上,圆粉脚趾随着他的擦洗动作疼到颤晃......
拥有好记性有时候不是件好事。
贺兰鸦晃神了。
“以身相许?本君修佛避色,要你这副身子做什么。”
“......”
神他妈以身相许,我这话是能这么理解的?
梅淮安在心里吐槽一句这秃驴想的真花哨,索性把话挑明了。
“我的意思是,梅氏兵将自此奉你为主,化作刀枪剑戟冲锋陷阵,以报渭北容留之恩。”
其实说出这番话时,他心里远不如面上淡定。
毕竟渭北不缺他这一点中州残兵,更何况,‘梅氏余孽’如今就是一只烫手山芋。
他没把握对方能接受他的归降,可眼下渭北这棵大树,他必须得攀牢了才能有生机。
这回算是把话说的很清楚了。
贺兰鸦回过神来,嗓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可你曾是皇储太子,如今的意思是要在我手下为鹰犬?”
“好汉不提当年勇,宁为鹰犬不做软蛋!”
梅淮安说完这一句,抬眼略带期盼的看着那边坐着的人。
对方脑门儿白生生的,六枚戒疤很显眼。
——你忍一忍,否则帽子被风吹掉,我会着凉。
是挺冷的吧,嘿,这光秃秃脑袋。
梅淮安觉得自己精神也挺跳脱的,这个关头还能想秃驴冬天会不会冻头。
贺兰鸦轻易就发现这人的视线在自己头顶上扫了一眼,他慢条斯理的抬手在自己头顶摸了摸。
“好看么。”
“好......”
梅淮安闭嘴了。
因为对方眸色一下子就变得冷极,他嘴角原本要露出的笑意也僵住了。
“不是,没有笑话你的意思。”
“再让我发现你盯着看,我就把你的头发也剃掉。”
“剃了能跟你一样帅?那你剃吧。”
“......”
贺兰鸦看着对方说这话时的神态,似乎不像是说笑,挑眉:“你不在意?”
梅淮安表情坦荡:“不在意啊,我自己都嫌长头发麻烦,哎,你这儿有匕首吗?”
“喏。”贺兰鸦把身前矮长桌上的一本书挪开,露出底下一只镶着湛蓝色宝石的短匕首,“来拿。”
梅淮安站起身走过去,顺势在旁边的蒲团上跪坐着,伸长胳膊去拿匕首。
贺兰鸦目光盯着那只瓷白手腕,又往后斜倚回原位,神色不明。
原主的头发大抵是从出生开始就没修剪过,都长过臀后了。
梅淮安把脑后用发绳松垮绑着的低马尾捉到手里,拽到身前来。
随意解下发绳,这才去拔匕首。
沉甸甸冰凉的刀柄,很有重量,看做工就知道价值不菲。
贺兰鸦眸色微动,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但当梅淮安手持匕首,对着头发狠狠削下去的时候...贺兰鸦猛地坐直身子。
“——够了。”
“欻!”
梅淮安没理会他这声阻拦,利落的把匕首横着一拉。
原本到腰的长发,此刻披垂着只过胸前了,估计扎起来也只能垂到肩上。
割下来的长发被主人弃之敝履,扬手挥到地面上。
“行吗?我真的可以剃光头,但这匕首不行,你得给我找把刮刀...如果你想看的话。”
“......”
贺兰鸦沉着眸子看眼前人,梅淮安也执拗的望着他。
最后,紧攥着菩提珠的人站起身走了,走之前留了一句话。
“领着你的人去找前军首将李万吉。”
“多谢佛君!”
梅淮安单膝跪好,垂着眼抱拳回话。
等人走了之后他才抬起头,面无表情的拿起桌上头绳,把头发揪到头顶扎了个高马尾。
他踩着地上被割下来的长发,挺直脊背走出前殿大堂。
心说。
七岁被押进国寺按着头强行落发时,你受的屈辱铭心刻骨吧。
否则怎么会这么多年都不再蓄出长发。
十三岁光着头被渭北赎回去,在一群王子里杀出条血路继位,这中间又有多少屈辱。
吃斋念佛是假,压制残虐是真。
贺兰鸦,尽管那不关我的事,可今日为表决心,我断发还你了。
君王忌断发,自今日起,世间再无金昭太子。
有的只是个无畏生死,决意要在这乱世里爬上巅峰的...梅淮安!
——
出了行宫之后,前方是天水关城门,其余左右和后方都是围着行宫的渭北大营。
左侧是前军,右侧是后军,最后面的数十里依山连营,就是中军大帐!
梅淮安骑在马上往左边去,寒风吹起刚被匕首割断后的散碎发缕,微眯着眼。
身后远远的有个人正骑马追来,他回头看了一眼瞬间夹tຊ紧马腹,准备骑的更快些。
“殿下——”
“太子殿下,你等等我呀——”
“你别骑那么快,我是二妞啊——”
这憨批怎么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