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佳醒来时苏樾已经走了,屋子里干干净净,没看见任何食物包装袋的影子,空气里的鲜辣味也没有了。
她脑袋虽然有些懵,但十分确定苏樾昨晚来过。
拿出手机,界面显示苏樾凌晨发来的消息。
「到家了。」
是真的来过。
许清佳弯弯唇,起身去浴室洗漱。
早餐依旧是一杯黑咖和两个水煮蛋,宋茹自己吃精致的养颜餐。
许清佳坐在宋茹对面,给苏樾发消息。
“起床啦。”
没期待苏樾能马上回复,这是他睡觉的点。
却意外看见聊天栏上方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
不多久,那边回:
“嗯,我也起了。”
许清佳惊讶的表情都浮现在脸上。
“在看什么这么入迷?”宋茹睨她一眼,说。
许清佳滑掉聊天界面,“没有,同学发来的消息。”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许清佳咽下口中蛋黄,还没回答,佣人走过来,俯身在宋茹耳边说:“太太,泽丰少爷来了。”
其实这个家的佣人也很难当,直接称呼主人家的私生子为“少爷”,女主人不高兴,但称呼名字的话,男主人又不高兴。
一个是与他们相处最多的人,一个是给他们发工资的人,每一次主人家齐聚这栋别墅,佣人们都要比平时还更小心翼翼。
就连少爷也是看似纯良实则内里腹黑的小狐狸,只有小姐才是小白花。
丝毫不知自己被佣人视作小白花的许清佳也正惊讶于许泽丰的到来。
“宋姨,早上好啊。”
那双狐狸眼笑嘻嘻的,站在餐厅台阶下。
明明低他们一些,但刚成年的男生气势竟然已经有了凛冽的逼人感。
宋茹放下舀燕窝的骨瓷勺,用餐巾擦了擦嘴,动作慢条斯理,最后才放下餐巾说:“你来干什么?”
许泽丰依然笑,“这不是快过年了,想请姐姐陪我去买几件衣服吗。”
宋茹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声调微微提起:“买衣服?你还想让我女儿陪你去买衣服?”
面对她语气里明晃晃的嘲讽,许泽丰并不生气,耸耸肩,“我爸让的。”
砰——点燃宋茹怒气。
宋茹讨厌许泽丰喊许林和“爸”,讨厌丈夫对私生子的偏爱,更讨厌许泽丰和自己女儿接触。
像是为了印证许泽丰的话,佣人马上拿了宋茹的手机来——许林和打来的。
许清佳听不见电话那头说什么,但可见宋茹阴沉的脸色。
短短几句后,挂了电话。
许泽丰火上浇油:“走吧,姐,爸说让我们刷他的卡。”
说完转向宋茹,笑嘻嘻地:“宋姨,我们也会给您买些礼物回来的。”
……
许清佳走出别墅时,只觉得空气十分清新美妙。
当然也忘不了妈妈刚才的脸色。
她没敢直接拒绝丈夫的安排,压着气问许清佳:“外面这么冷,你想出去吗?”
许清佳捏了捏手心,在宋茹威逼的眼神里出乎意料地违抗她:“我的芭蕾鞋坏了,需要重新买一双。”
走出院子,许泽丰双手插兜,懒懒散散的。
“你还敢回来吗?”他笑一声,火上浇油,“你妈肯定气死了。”
许清佳走在前面,没说话。
两人走到小区门口,许清佳一眼就看见那棵依旧翠绿的香樟树下站着的苏樾。
虽然已经有猜测了,但还是觉得惊喜。
——许泽丰不会突然喊她出门,还是在她被妈妈看管的时候。
会是苏樾吗?是苏樾请许泽丰来帮忙?
许清佳扬起笑,朝他跑过去。
回去的事情回去再说吧,不要浪费今天的好时光。
“人送到了,我走了。”
许泽丰酷酷地说。
苏樾牵起许清佳的手,开口:“谢了。”
许泽丰挥挥手,展示了手里刚从许林和秘书那里拿来的副卡。
既能拿钱又能让宋茹不痛快,他非常乐意帮这个小忙。
虽然昨晚大半夜被苏樾吵醒,起床气犯的时候有点不痛快。
送走许泽丰,许清佳才完全放松下来,露出最舒适自然的一面,眼睛亮晶晶的。
“是你叫他来的呀?”
苏樾牵她往主路上走。
昨晚没睡多久,眼下有些乌青,但精神很足。
“想去哪里?”他问许清佳。
许清佳第一反应是回他家。
明明不是自己的房子,却给她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许泽丰带她出来的理由是买衣服,马上过新年了,苏樾也该买衣服了。
她想想,说:“去商场吧,我们去买衣服好不好?”
反正都要被骂——那就连晚归的份一起骂了吧。
晚上八点多,苏樾才把许清佳送回家。
许泽丰在小区外等他们——下午接到许林和的电话,他出差回来了,要许泽丰也回去住。
分别前,苏樾帮许清佳拢好围巾,许泽丰站在旁边,看见苏樾颈侧的痕迹,还不止一处。
两人下午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富人区的建筑豪华,但也透着股冷寂。
“你真喜欢他吗?”两人往小区内走,许泽丰突然问这一句。
许清佳扭头,想看清他的表情,是出于什么原因问的。
“你妈如果知道了他,只会再发一次疯。”
许清佳脚步微顿,那个“再”字让她沉默。
许泽丰的妈妈,是许林和在县城调研时认识的。那时候的许林和刚与宋茹结婚不久,对外隐瞒了自己已婚的事实。同行的都是久经名利场的男人,对他这种“吃外食”的行为心照不宣地隐瞒。
原以为只是小县城里的露水姻缘,谁能想到女人就此怀了许泽丰。她没受过多少教育,长久待在小县城造成的思维固化与对流言蜚语的畏惧,让她在肚子开始显怀的时候决定孤身前往宁州寻找许林和。
即使心里隐约有预感许林和抛弃了自己,却仍旧自我欺瞒,将男人视作唯一依靠。
可惜,就连再次见到许林和,也是分娩那天在警察的帮助下找到的。
彼时许家老爷子和宋茹父母都还在世,宋茹与许林和大吵一架,仍旧阻止不了女人与刚出生的许泽丰被安排在宁州郊区定居。
本来也只是男人的错误,宋茹却因为两个家族企业的生意往来与对许林和心存的盲目爱意,将本该属于许林和的错误归咎到了外面的女人身上。
许林和始终野花不断,之前碍于宋家面子,好歹会稍微收敛一点,至少不会留种。
在某次酒会后,许林和经过许泽丰和他妈居住的郊区时,又一次强迫了她,没做任何避孕措施,怀上第二个孩子。
大抵是觉得,反正已经有了许泽丰,再和这个女人生一个也没什么。
不幸的婚姻将宋茹从娇养出身的大家小姐催化成满腹牢骚的怨妇,并且她在怀许清佳的伤了身子,无法再孕育。外面女人的二次怀孕,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找到许泽丰妈妈,说了些什么不得而知。
那个孩子最终没能生下来。
许泽丰妈妈也因受宋茹刺激在医院去世。
这座繁华宁州城,除了当时还幼小的许泽丰,没人真正心疼她。
许泽丰觉得这些豪华洋房里的人都是疯子。
用鲜亮衣裳遮掩他们内里的疯狂丑陋。
他对许清佳只能说不算厌恶,但如果因为她而牵连了苏樾那就另当别论。
许泽丰的问题许清佳无法回答。
许泽丰对他们的成见是固有的,她再说什么都显得假大空,毫无现实基础支撑。
虽然也确实如此。
成年不意味着独立,她仍旧受许多牵制。
究竟要做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才能拥有主动选择自己生活与爱人的权力呢?
许清佳突然变得沮丧。
回到家,看见宋茹穿着真丝睡袍端坐在茶厅。
许林和应是回来了,大概率在书房。
许清佳刚把买给宋茹的丝巾交给佣人,就听见宋茹说:“跟我过来。”
卧室里,宋茹的影子被灯打在墙上,张牙舞爪。
“你知不知道你是谁生的?”
她质问许清佳。
“说话啊,哑巴一样你到底像谁?我是怎么教你的?”
许清佳依旧沉默。
宋茹还要再说,卧室门被推开,许林和进来就看见默不作声被妻子训斥的女儿。
“又怎么了?”眉一皱,扯了扯领带,转向许清佳,“回房间去收拾东西吧,奶奶明天回国,你和阿丰去机场接她,然后直接回老宅吧。今年过年在老宅过。”
又望向宋茹。
“你也跟孩子们去吧。”
“你呢?”宋茹问他。
许林和说:“公司还有点事情,年前我再过去。”
妻子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我也等你一起吧,年前要处理的事情多,先让小佳去陪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