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只是漂浮于尘世的一缕执念。
自他在那次射杀中献祭自己，将妖丹还给小昭后，他便烟消云散，仅剩下这一分痴念，附在小昭身上。
他看着自己的肉身被放进冰棺，看着空念死去，看着小昭守着他们的尸体，哭了整整十年。
他心痛，却无可奈何。
她看不到他，他也入不了她梦，所有的劝言说尽，小昭却一个字也听不见。
最初百年，他的小昭一步步走遍人间，处处寻觅复活他们的办法。
办法用尽，一无所成。
好几次，她毫无反抗地被马贼杀死，倒在荒芜的沙漠里。
可不用半年时间，她又活了过来。
原来永生也这么残忍。
他想救她，于是执念越深，逐渐凝成了魂魄。
鬼差将他拘了回去，沉进忘川，前世的记忆逐渐消失——
幼时，和父母生活在北疆，养成一身叛逆性子。
十岁那年，皇帝召回他们一家，途径峣洲，他遇到了一只极漂亮的小狐狸。两人都是路痴，被生生困在林子里三日。
十一岁，跟着道士学了鉴妖术。
十二岁，他做了太子伴读。
十三岁，他因保护练云裳，和六皇子成为死敌。
十七岁，皇室冬猎，他又遇到了十岁那年见到的小狐狸。他救了她，又放她走。
十九岁，太子被黜，父母双亡，他被迫回到北疆，浴血沙场。同年，他摔下悬崖，被一个些许聒噪的小丫头救了。
二十岁，他和这小丫头许下终生相守的誓言。
二十二岁，他带着小昭回京，接风宴后，他与小昭一夜缠绵，而后便知她是狐妖。
二十三岁，他娶了此生他唯一想娶之人，赠她红妆十里，风量无双。
可小昭的身体却越来越差了……
他从她挚友口中得知，他心爱之人，为救他以命换命，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唯一的办法，便是让她自行收回妖丹。
小昭爱他，他深信不疑。她不会收回妖丹，如空念所说，确实是无解之局。
若是，小昭不爱他了……恨他了……
此后半月，他与她都深陷地狱。
喜堂上见她满身血迹，他心跳几乎停滞。
看着她在雪地化成原型，却不敢上前，只能唤空念来救。
她在水牢中磋磨，他便在外面淋了一夜雨雪。
狐妖传言他始料未及，故急中生念、剑走偏锋，逼她杀自己。
可这天，他还是失去了爱人。
二十六岁，他请旨再次戍边。
蹉跎六年，他身先士卒，斩杀了无数土匪流寇、敌军恶霸……
许是上苍怜他，他又再见到他爱的小昭。
小昭还是那般善良，若他是她，便永远不会原谅自己，更何谈皇宫内再次救他。
他欠她的，既是命，也是情。
生命最后一刻，他心中默念誓约，以魂飞魄散的代价献祭自己。
他还是不想她死……
忘川河里睡了两百年，他将前尘往事悉数忘却，却仍然记得他要回北疆，去找个人。
轮回转世亦如此。
第一世，他做了跑马的牧民，死在战火中。
第二世，他做了边城守将，费尽千辛万苦，身负重伤，却死在了见她的前夕。
她度化了他……
第三世，是个病秧子。
第四世，误入了畜生道。
第五世，他皈依佛门，顺应命局前往北疆战场，终于在一片荒瘠中，找到了他的心之所向。
……
“施主，可否讨碗水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