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天是水洗一般的透亮,夹着浓烈的日光,打在身上是好一顿的炎热。
赵蔓浔对卿翎云口中的“风和日暖”早已苦不堪言。
不过才走了几步,即使身侧有丫鬟打伞,她仍然出了一层薄汗。
反观侧前方的男子,一袭雪衣着身,神色从容,愣是瞧不出半丝炽热之感。
又看了眼旁边的替她打伞的小珠,小丫鬟还迷茫地睁大了眼睛,半点不见疲倦。
原来,竟只有她觉得累。
吃了十年的苦,没想到宅在王府不到半个月,她竟然变成了弱鸡。
摸了摸有些晕眩的额头,赵蔓浔提起裙摆,放平呼吸,小心跟上前方已然停下的人。
“王爷。”
赵蔓浔柔柔地唤了一声,然后谨慎地站在他偏侧后方的位置,隔了半条手臂的距离,随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前方,蓦地惊呼出声。
“哇!”
在她前方是一排好看的凉亭架子,她刚来王府时,还来这边坐过歇息。
当时这处栽满了各种绿色的名贵植株,色彩瞧着有些单调,现在却不知什么时候成了这五彩斑斓的绚丽花群,让这一处原先的古板瞬间欢快活泼起来。
赵蔓浔没穿来时,想看什么,都能在网上搜得到。
然而穿越过来后的十年里,她想要什么,都无法窥见半丝,更别提这些明显来自不同地方的鲜花,将她灰蒙已久的视野重新点缀起来。
不由自主上前了几步,待凑近最前方一盆花时,才反应过来忽略了什么,猛地往后看。
卿翎云执着扇子,依然站在原地,触及她看来的视线,微微一笑,缓步上前。
赵蔓浔连忙站直,眼底波光流转,是藏不住的喜悦。
“王爷,这些花是什么时候弄的?”
“昨日。”
卿翎云站在她身侧。
许是鲜花总该得到偏爱,方才走了一路都未曾吹来的风正缓缓流动着,吹起一阵“簌簌”声,有不堪支撑的花瓣飘落,至粉色裙摆上。
赵蔓浔将红色花瓣捻起,握在手中,嗅了嗅,并无香气,却因为色彩让她觉得这小小的花瓣充满了诱人的味道。
她将这一瓣红色小心放到泥土里,转头看着身旁那抹雪色。
“王爷为何想到要栽植这些?”
王府的大致布局,她刚来那几天就知道些许,除了绿色就是绿色。
虽然单调了些,不过胜在够贵。
但过于单调着实不适合她们这些爱看花花世界的宅女,因此她看了几遍荷花池就没再出来逛了。
卿翎云不答反问:“夫人喜欢么?”
“……”
赵蔓浔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对于面前这位的问题总是带着一种警惕心理,总有种即将要被坑的预感。
“夫人。”
许是她思考的时间过长,卿翎云随手将一旁的粉色花枝折下,递到她面前,唇角弯起,“喜欢么?”
俊美挺拔的男子穿着一袭白色,姿容夺目,让人轻易揭下心房。
赵蔓浔想,卿翎云说得没错,今日的确风和日暖,才会让她心情也好了。
看在这花的份上,她就不计较他之前暗戳戳认为她素颜不好看的事了。
“喜欢,多谢王爷。”
她福了福身,双手将花接过,凑到鼻尖闻了下。
本不期待会有什么香气,却意外地嗅到了一抹暗香,眼睛瞬间亮起,“香的?”
微敛下巴又闻了几下,才带着分享欲递给身后的小珠,让她也闻闻。
小珠顿时有些愁眉苦脸。
这个时候难道不该给王爷,拉进距离,然后增进感情吗?
小珠只得象征性地嗅了一下,惊叹:“好香。”
“是吧。”
赵蔓浔有些开心地拿回花,转头又见卿翎云往亭子里走,便知他要歇息。
只是不喊她,难道是要让她自由活动?
想着,赵蔓浔不管小珠暗示的眼神,凑到那些新栽植的鲜花旁,打算找出最香的一朵。
矮的,她就蹲下来;高的,她就努力踮起脚尖凑过去。
而卿翎云就坐在亭子中间,慢慢品着茶,偶尔扫来一个视线,瞥见那抹蓝色身影自己玩得有滋有味,半丝不见之前的疲倦。
微微摇了摇头,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
这时,林管家大步走来,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卿翎云依然是那副淡然的神情,只是气息看着有些深不可测,“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王爷。”
林管家又匆匆离去。
卿翎云将白玉扇子缓慢打开,上方是偌大的“静心”二字,可这“心”字却画上了圈,莫名有种诡异感。
赵蔓浔正好走进亭子,瞄见扇子上的字,猛地一个激灵。
她不过是几天没出门,男女主的感情进展居然这么快的吗?
等等!应该是男主单方面先喜欢女主,而女主是后期感动才喜欢上男主的……所以是单相思咯?
不禁有些腹诽,居然还把女主的名字圈起来,这得是有多重视啊。
既然男主对女主有了好感,那刚才给她送花又是为哪般?
莫非想让女主吃醋?
赵蔓浔莫名觉得自己真相了。
作为一个坚定的原配党,她是不支持男主这种作死行为的,拍了七八部狗血偶像剧的赵蔓浔决定跑远点再观望。
要先溜,起码不能让女主看到,免得女主又提让她服侍男主的事。
眼珠子转了转,赵蔓浔轻手轻脚走到卿翎云身侧,“王爷,妾身有些疲倦,能否先回去歇息?”
扇子被轻轻合上,卿翎云食指轻敲玉石桌子,看着面前玩得脸颊都红润起来的女子,淡笑:“自然可以。”
赵蔓浔心头一喜:“那妾身就先走一步了。”
她福了福身,暗戳戳准备着回去就将剩下的话本全部看完。
在她转身之际,卿翎云一声“夫人”将她定住了。
他如画般的眉眼微微弯起,“夫人可是很喜欢这一处风景?”
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将同一个问题问三遍?
赵蔓浔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但还是笑着点头:“自是很喜欢。”
“喜欢便好。”卿翎云唇角挂着一抹叫赵蔓浔心惊的笑,“既然喜欢,往后每日辰时和申时便来此处赏景,切莫忘了。”
“……”
她造了什么孽要起那么早,下午还不能多睡?!
许是卿翎云今天看起来挺好说话的样子,赵蔓浔有点想为自己谋福利,“王爷,妾身觉得这个时辰有点艰难。”
“怎么说?”
卿翎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修长的指尖正慢悠悠地把玩着扇子,端得是一副看戏姿态。
赵蔓浔心里无语,她今天居然又要给男主唱大戏?
职业素养要求她唱大戏不能偷懒,轻咳了几声,她脚尖微动,轻飘飘地坐到了对面的凳子上。
“王爷,妾身幼时身体不好,没少吃药,因此长得有点慢。”
—这是事实,同样的十六岁年纪,她上辈子都一米六三了。
“幼时那位老大夫千叮万嘱,要妾身多吃多睡,半点都不能遗漏,否则就会长不高,还容易生病,这一生病,就得浪费不少药材,这多不好啊。”
—这也是事实,她十岁前的事实,十岁后没点好的体质怎么耐得住几位大小姐们的推搡欺负呢?
“况且……”赵蔓浔用手帕轻掩嘴巴,干咳了几声,“妾身前些时候染风寒还未痊愈,大夫说须得休息一个月。”
—她那天不想喝苦药要生要死,大夫无奈之下开了新的药,没那么苦,不过得喝久一点,正好一个月。
“哦?”
说了一大串,卿翎云倒是对最后那一句感兴趣,“夫人今日的药,喝了么?”
“喝了!”
赵蔓浔面色警惕:“每次煎药,妾身都得跑小厨房里候着,一煎好,妾身都会立即喝下。”
绝对不承认有点害怕他突然心血来潮跑来一口一口喂她。
她警惕的小脸倒是有些好玩,卿翎云一脸可惜:“喝了便好。”
他意犹未尽道:“夫人的身体是有些差,尚在运气极佳,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夫人这般,掉进水里接近一盏茶时间,还能活着出来。”
说罢,他晃了晃茶杯,饮下茶水。
赵蔓浔:“……”
你是懂威胁的。
作为一个妾室,你怎能不听主人家的话呢?
赵蔓浔给自己洗完脑后,愉快地接受了她需要早起还不能午睡两个时辰的悲催事实。
“王爷。”赵蔓浔声音更加温婉,跟蘸了蜜糖似的腻人,“妾身忽然觉得此处风景极好,每个时辰定是会有不同的美景,想来王爷也是为了妾身好,多出来走走,也能对妾身的身心有极大的疗养效果。”
卿翎云挑眉,对这腻得有点恶心的声音没有太大反应,反倒是心情颇好地接受了这波无中生有的赞美:“夫人知道便好。”
赵蔓浔突然就被气到了,原来恶心的只有她自己?
卿翎云又想到了什么,“既然夫人觉得此处不错,那么……”
“王爷!”
卿翎云的话还没说完,赵蔓浔就又演上了,生怕他又搞事情。
她夸张地摸着自己晒得有些发红的脸,眼角耷拉着,悲伤道:“妾身忽然觉得脸上有些火辣,一定是方才对某株花过敏了,为了不传染给王爷,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说跑就跑,她还挤出两滴伤心欲绝的眼泪,然后带着小珠果断溜了。
卿翎云一句“需要为你请太医吗”还未说出口,便见她带着丫鬟跑了。
他收回扇子,蓦地有些好笑。
他方才,居然信了。
想来是她的眼泪太过有欺骗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