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嘉实没等到她的回应,阴阳怪气的怒火卡在喉咙口,化作一声怪笑:“真的太有意思了。”
她还是没作声。盛嘉实的情绪在沉默中进一步恶化:“那时候我们分手了吗?”
那么长的铺垫,原是为了来审判她的。月色下他的鼻尖泛着微微的油光,整个人看起来都很陌生,甚至有些丑陋。像她第一次去他家吃饭,餐桌上那条无人问津的鳜鱼,冷掉之后腥气四溢,很倒胃口。
陈斐忍无可忍:“那时候我们还没分手吗?”
“我们什么时候分手了?”
他突然站起来,步步逼近。人高马大的青壮年男子,一站起来,身体优势尽数体现,物理胁迫感压着脸盖过来,非常危险,非常讨厌。
连月光都被他遮住了。她本能警觉地后退,拖鞋底踩着泳池沿上的积水猛地一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仰面朝后倒下去,跌进了池底。
泳池并不很深。陈斐身上的长裙像水母一样在tຊ水下炸开来,她试探了两下没踩到底,反而被飘带缠住了脚腕,甩了两下也没甩开。几秒钟的功夫,肺里的氧气快速消耗,心率在酒精作用下急剧升高,陈斐顿时慌张起来,张嘴想呼救,只喝进一大口冰凉的泳池水。
不好喝。她迷迷糊糊地想。
有人伸手从腋下架起她。温热的皮肤,并不有力的臂膀。她像一棵咸菜被捞出水面,还睁不开眼,先张大嘴拼命呼吸,头发湿漉漉地贴着眼皮,被他胡乱拨开:“陈斐,陈斐?”
脚尖已经触到泳池底部。陈斐惊魂未定地挂在他的两条胳膊上,闻言回过神来,试探着踩下去。这水池是真的不深,水才到她胸口,只是她在惊慌之间失了分寸。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站在水里,浑身上下都浸满次氯酸味,面对面喘着粗气。
“你疯了?”
“什么?”
“你会游泳吗?还是你妈现在让你学游泳了?”
盛嘉实不接她的招,自顾自爬上岸去,又在泳池边上坐下,居高临下地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嘲笑的音节:“你和梁马克在一起是因为他会游泳?”
陈斐还站在水里,正用力咳嗽,把气管里残留的泳池水咳出来,末了别过头:“你有神经病。”
盛嘉实扯了扯嘴角:“因为他有钱?因为他有绿卡?你不是全世界最要独立自强的人吗?浑身上下最强壮的肌肉就是自尊心的心肌,住我家都要出房租。”
风从海上吹来,两个人都打了个冷颤。血液从胸口猛地冲上鼻腔、涌至头顶,陈斐感到自己的肌肉正在不自主地颤抖,她云淡风轻地回答:“对啊。”
盛嘉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说话,除了令战况一再升级以外毫无益处,但那种长久没受过的痛苦和愤怒,忽然又没头没脑地烧起来了,根本控制不住。
陈斐离开的那年夏天,他离开父母去异地工作,每天坐地铁单程一个小时往返公司和住所。他不看任何她的社交网络,屏蔽所有共同好友的动态,不关注任何带她所在城市的名字的新闻。她曾经任职的公司在江东,他每个月回一趟信川,从不过江。
并不是没有疑问。你是什么时候决定离开的?因为将军赶路,不追小兔?那么,我也是那只可有可无的小兔么?
她的选择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连过去的记忆都显得疑云密布。被愚弄和被否定参与她人生的资质,哪一样才是组成痛苦的主要成分?盛嘉实分不清楚,决心将一切交给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