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李持盈斜后方的秦氏也诚惶诚恐地望向李戈,双唇微颤,身子紧紧绷成一条线。
李戈没忍住用拳头重重砸了下腿弯,后槽牙磨得咯咯直响。
在场之人皆神色各异。
唯有李钰老神在在地双臂环胸,眸子微微眯起,似是此刻李持盈闹出来的动静全然与他无关。
李持盈仍保持着拜倒在地的姿势,静静等着贺老夫人的回应。
半晌,贺老夫人的声音才从头顶冷冷响起。
“李氏,这是你一个人的意思,还是李家的意思?”
李持盈镇定应道:“这自是李家的意思。”
“李持盈,你在胡沁些什么!”
李戈瞬间急了。
他腾地站起身,三两步走到李持盈身旁,抬手就揪住她的衣袖,硬是想把人往身后扯。
贺老夫人往守在门外的解元正方向斜睨了眼,解元正立刻走近,强行将李戈从李持盈身旁拉开。
“亲家公,便是持盈真的说错了什么,她也毕竟是个女儿家。”
贺老夫人很快便恢复了先前的慈和神情,含笑望着李持盈。
“你不必怕你父亲,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只要你一日未和远儿退亲,老身便能做主,替你撑这个腰。”
贺老夫人这番话听着像是向着李持盈,可细细想来,仍是在循循善诱地为她展示着不退掉这门亲事的好处。
李持盈故作疑惑地转头问李戈:“父亲,女儿说错什么了吗?难不成您今日并非是带女儿来退亲的?”
秦氏也适时看向李戈,眼神里流露出几分疑惑。
似是没料到李持盈会以如此尖锐且直接的方式将她想要退亲的事捅破,李戈额间逐渐凝出几颗冷汗。
他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对贺老夫人拱了拱手。
“晚辈教女无方,让老夫人见笑了。”
“此番前来侯府拜访,的的确确是为了给这个逆女退婚,她才貌皆非出众,实在担不起这晋宁侯府的宗妇之位,还望老夫人成全。”
李戈尾音发着颤,李持盈一时不知他这是过分激动,还是被愤怒裹挟了心智。
贺老夫人的笑容有些僵。
她事先派了解元正去和李戈商议好了安抚李持盈的法子。
可未隔几日,李戈便说他搞不定李持盈,贺老夫人只得亲自出面。
如今这个境况,显然是李戈私自做了什么决定,李持盈才会在贺老夫人面前理直气壮地说出是李家容许她退亲的话。
贺老夫人心头有火,但没法当场发作出来,眉头快要打成了死结。
李持盈不清楚李戈和贺老夫人之间的眉眼官司,但直觉告诉她,如今便是将计就计的最好时机。
她再次盈盈拜倒。
“还望老夫人成全。”
有微风从堂前穿过,轻轻卷起李持盈垂在鬓边的几缕发丝,掩住了她的视线。
她伸手将发丝掖到耳后,素手轻拢,露出一张足以惊艳四座的清丽面庞来。
李钰的眼神难以察觉地深了深。
贺老夫人久久没有开口。
方才一直安静坐在众人后方的李钰突然冷笑道:“传承百年的晋宁侯府就只有这点气度?”
未等贺老夫人发话,守在院门外的解元正就先一步跨了进来,正声道:“李大少爷此言差矣。”
“我们贺家并非如同李家那般的小门小户,规矩在那里摆着,长辈说话的时候还请大少爷莫要插嘴。”
厅中众人的目光都一瞬间齐聚过来。
解元正被四五位主子同时盯着,也毫不怯场,微微弯着身子走进花厅,分别给李持盈几人和贺老夫人行了礼。
“贺老夫人,没想到你们贺家还有这样不懂规矩的下人。”
李钰缓步走到李持盈身旁,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到身后,抬头正正看向贺老夫人。
“不过是退个婚,何必搞得这样麻烦。老夫人您直接下令,命奴仆将阿盈的嫁妆和陪房都送来,再将庚帖一换,哪儿来的那么多规矩。”
李钰这话说得很不客气,李戈听着气的鼻子都歪了。
但碍于贺老夫人还未发话,也不能当场越过长辈教训李钰。
犹豫半晌的秦氏也站起了身,躲在李戈背后偷偷去扯李钰的袖子,试图让他打消继续说下去的念头。
李钰说完,压根没再施舍给贺老夫人一个眼神,反而转过身去看李持盈。
“庚帖带了吗?”
李持盈眨了眨眼,有些弄不清楚李钰想做些什么。
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转身从纤云手里取过庚帖递给李钰。
“等着。”
李钰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贺老夫人面前,直接把庚帖拍到了她身旁的桌案上。
贺老夫人被唬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后撤了撤身子,眼角眉梢都拧成一团。
“李钰,你又在这儿发的什么疯?”
李戈终是没忍住厉声呵斥。
李钰回过头,眸光在李戈背在身后的右手上冷冷扫过,唇角勾起两分嘲讽的笑意。
“与你无关。”
贺老夫人此刻也反应过来,再也无法忍受李钰的频频挑衅,提高了声调问道:“你这又是何必?”
话音刚落,贺老夫人似乎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瞬间放柔了声音道:“老身知你是关心则乱,也不愿怪你。但退婚之事——”
“没得商量。”
李钰懒懒抬眼,丝毫不因贺老夫人的身份而有所顾忌,声音里满是嘲弄。
“你们晋宁侯府究竟是如何让阿盈成了贺致远的未婚妻,我想老夫人应当心中有数。”
“有些话若说开了,就不仅仅是上门退亲这么简单了,想必老夫人也不想让贺世子平白无故遭受牢狱之灾吧。”
“你放肆!”
贺老夫人终是动了怒,腾得站起身,手边乌枣木的拐杖在地面上狠狠一敲。
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李持盈察觉出了李钰话里的未尽之意,心头当即起了波澜。
她前世在晋宁侯府熬了整整三年,多少也能猜出些这桩婚事的蹊跷。
李钰想必也是瞧出了些端倪,才会有此一言。
她忽然庆幸刚刚让纤云将宋氏送来的那支老参带在了身上,此时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老夫人不必如此动怒。”
李持盈浅笑着推开李钰横在她身前的手臂,将目光投向了正怒气冲冲看向这边的李戈和贺老夫人。
“虽说方才父亲也提了要同贺家退亲之事,但老夫人有所不知。”
“我之所以一定要退亲,可并非仅仅是为了世子那日闹出的荒唐事来。”
李持盈招手示意纤云将随身携带的老参递到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