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琴告诉云玄月聘礼数量以及价值几何时,云玄月并不在意。
她答应嫁人,不是为家世钱财,而是就势入京,也防止他日因女子名节被人化利器为攻。
前路迷雾连绵,需如履薄冰,减少影响因素是目前她能为之事。
柳家给的聘礼多或少,对她造不成什么困扰。
完成一半任务的谭氏告辞时,跟云玄月交代:“等柳家请好佳期,到时你派人告知我即可,年节走礼各等杂事都可派遣人代劳,你就安安心心的待嫁,无人能说你什么。”
云家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乡野人家,相反,不论主子还是下人该有的规矩都不差,这点是让谭氏没想到的。
指导起来毫不费事,几乎一点就通。
相处下来,倒是让她对这个从容大方的孤女生出点好感来。
云玄月福身感谢:“玄月记下了,今日辛苦您了。”
随后她让青嬷嬷捧了一匹流光溢彩的布料出来当做谢礼。
谭氏看到那布匹的色泽目露惊诧,“这,这是光影流云锦?”
她曾经在承恩公府的宴会上看见过贵人穿的流云锦,随着走动变幻颜色的艳丽衣裙当时惊艳了所有人,让人记忆深刻。
“是的,这是晚辈在江南偶然所得的一匹光影流云锦,请七太太笑纳。”
“这太贵重了。”谭氏被这谢礼惊着了,连忙摇头谢绝。
光影流云锦顾名思义是一种如同有光影流动的丝织衣料,这是出自沿海隐族的织造工艺。
流云锦色彩华丽暗藏光华,在光线下可以折射出不同层次的光芒,流光溢彩华贵不凡。
虽没有缂丝价贵,但因为稀有同样价值不菲。
一匹流云锦的价值远超今儿柳家送来的聘礼所值。
谭氏都没想到小小的云家会有这样的稀罕物。
她虽然不至于认为云家财薄拮据,因为是不是束手束脚过日子,只要细心点看都能看出来。
这宅子里的摆设是不起眼,但吃的喝的都挺讲究。
茶是一等一的好茶雨前龙井,厨房出的糕点做得不输京都名店千酥斋。
茶好买,能做出精美糕点的厨子不容易有,这可不是一般人家轻易能摆得起的谱。
这流云锦一出,谭氏觉得柳家今儿送来的聘礼真真的不够看了。
能把流云锦拿出来送人,可见云家这小姑娘不是单单舍得这么简单。
“云丫头,这礼我不能收,你若真的要送,换个寻常些的来就是,可不敢这般破费的。”
即使谢家嫡系都不曾听说拥有过一匹光影流云锦,倒是嫡女成亲时有少量缂丝制品做陪嫁。
她若是因为帮着云家操持婚事,而得这么一匹稀罕物,嫡系那边不知会如何看。
云玄月猜出谭氏的为难所在,当即告诉她:“流云锦若是全幅用于制衣,会过于华贵亮丽,非一般人能撑得起。
若是做封袖衣领或裙带披帛之用,定有含蓄装点之精妙,太太拿回去可以裁剪成几幅来送人,想来也是得体之礼。”
都说一寸缂丝一寸金,流云锦没那么豪奢,但一尺流云锦那也是京都贵族需竞买之物。
云玄月言下之意,谭氏岂会不明白。
这是想要通过她跟主支那边同落个好呢。
看谭氏神色微动,云玄月再接再厉,“这布料放在我这里着实是浪费,太太拿去,才是合适之道,您就别推辞了,当做是为玄月分忧一次吧!”
这话说得,让谭氏有些哭笑不得了,“这怎么就成了替你分忧了呢,这明明是......”
“明明是太太心好,真心帮着我。”云玄月把光影流云锦塞到谭氏手中,再不容拒绝。
“这匹料子是我在衢州府救了一个大商贾而所得,似我这般身份是用不上这料子的。柳家想必太太也知道,这东西不宜带过去招摇,倒是谢家这般的豪门大族不需要顾忌什么,您就不用客气了,拿回去吧!”
谭氏依然不好意思,“若是你担心保不住,拿去卖了换银子也是好的啊!”
价值不菲的光影流云锦就这么送给她,真的有点不好拿。
礼重了。
“不好,那会给我带来承受不住的麻烦。”
这非虚言。
谭氏略一细想,也明白了云玄月的担忧。
连宫中贵人都稀罕的流云锦,每次面市都听说引来不小的竞抢风暴。
而且流云锦都是由背景深厚的珍品阁隔月竞卖三两匹,竞抢者多是京都的豪门勋贵。
云玄月要是贸然拿出这么一匹流云锦来转手,很难说不会招来什么事。
安全起见,当然是不能拿出去换钱。
谭氏若有所思的捧着流云锦,最终决定收了下来。
“到你出嫁那日,我给你添妆,定不让你吃亏的。”
云玄月抿唇而笑,“有太太给玄月添妆是玄月的福气,但柳家人说了,玄月福分不全难承大福运,太太还是莫要过于破费的好。”
此时谭氏已经对柳家人的说辞不太苟同。
随手救一个人,都能得一匹光影流云锦做酬报,这可不是福薄之人能有的运气。
再观云家主子跟奴仆的言行规矩,比之柳家那些人还得体些。
谭氏走时,心里隐隐猜测,是不是家主在南水乡看出了什么,才会做了保媒人。
礼到人散,云宅终于静了下来。
看着柳家人送来的聘礼,青嬷嬷和依琴都撇嘴,从厨房出来的烟雨过去翻了翻,也翻白眼。
更不用说整日银钱过手如水流的知画。
若不是小姐说要把聘礼当嫁妆带去柳家,大家都不想收进库房占地方。
柳家这点聘礼没人看在眼里。
最终青嬷嬷还是让人收好那二十四抬东西,准备到时换了红贴直接抬回柳家。
聘礼寒酸用命理之言来搪塞就算了,让她们更不痛快的是到京都大半个月了,未来姑爷对她们家小姐连只言片语的问候都没有。
那个在南水乡誓言旦旦会对小姐好的人,怎能对到达了京都这么久的未婚妻都没点表示呢!
定了亲的男女,私下来往封书信或者互送小礼物那是正常不过的事。
可柳子淮什么都没有做。
今日过大礼人也没来。
很难不让人怀疑其有无真心在。
“也许要专心备考吧,柳家想在明年三月双喜临门,要是他家儿子考不中,到时岂不是闹笑话。”
云玄月却对柳子淮没特别期待。
她没空去想这么个未婚夫,她很忙,忙着整理各处收集来的消息。
京都好大一张权贵网,对于从小生活在外地的她来说,一时要捋清楚非易事。
更别说,要透过表面抽丝剥茧去挖久远的蛛丝马迹。
此时她不会想到,她没什么期待的未婚夫,在这一天却有了蓬勃的人生期待。
柳子淮从文昌伯府回到家,已经是檐灯悬挂之时。
柳府因为过大礼,请了些亲近的人来帮忙,开了几桌席面。
不大的花厅里,挤挤挨挨的摆了几桌,天气冷省炭火,男女席都没用屏风隔开,就这么同聚一堂的吃席。
热闹中透着杂乱,下人走路都要高举菜碟子,方可穿过人群来传菜。
刚从勋贵之家的豪华大暖阁回来的柳子淮,在院门处就看到不远处厅里的场景,本来轻快的脚步瞬间沉了不少。
逢年过节家里都是这般聚在花厅摆席,往时不觉有什么,此时却让他有些不想参入其中。
勋贵豪门那种井井有条,主雅客随,连下人都从容不迫的场面,明明刚经历过来,瞬间却觉得遥远了去。
那有着无数亭台楼阁有着偌大花园梅林的伯府豪宅,恍然成了梦游之境。
内心的不甘如春笋破土,直戳得他心窝子难受。
柳子淮没有跨进门槛,而是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小厮陈贵看到主子脸色不对,随在他身后欲言又止。
今儿可是公子的纳征礼,公子应该跟来帮忙的亲友说几句场面话的。
然而,面对突然变脸的主子,做为一个下人他不敢多嘴。
花厅里吃席的夏氏,见天色不早正主儿还不回来,不由问妹妹:“淮哥儿这么晚不回来,你就不担心?”
柳大太太笑着摇头:“他如今大了,去的地儿都是我们去不了的地方,担心有什么用,反正倦鸟总有归时。”
妹妹话里的炫耀让夏氏心滞,不就是去了文昌伯府吗,值当这么骄傲。
她忍不住酸了句:“淮哥儿怕是去了那等富贵地就不想回来了呢!”
“怎会!”柳大太太用绢帕点了点嘴角,笑意难掩的道:“淮哥儿又不是没见过世面,不至于在一个伯府流连忘返的。”
她儿子可是得谢大儒亲自带出去游学过的,走过的地方比他爹都多。
伯府是勋贵之地,但她儿子日后未必就没机会去更尊贵的地方。
夏氏感觉嘴里的肉都在发酸,这妹妹是越来越得意了。
“说得也是,淮哥儿要是娶个高门贵女,说不定我们沾光也有机会去那等富贵地见识见识,可惜了,唉!”
笑容在柳大太太的脸上瞬间消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姐今日是来给她添堵的么。
从帮送了聘礼回来就一个劲的在她面前说些替她儿子不甘心的话。
幸好四周围都是自家人,要是传出去,柳家岂不是要落个忘恩负义之名。
她当即收了笑容对夏氏说道:“阿姐,这种话你别再说了,云家姑娘救了淮哥儿一命,我们柳家都铭记在心,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只要淮哥儿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话真不真,如此斩钉截铁的说出来,也让不知底的人信了几分的。
夏氏用手轻拍了自己嘴巴一下,佯装自罚:“是大姐的不是了,酒没喝几杯就晕乎了,妹妹你可别在意。”
当她不知道吗,这妹妹以前一心想着让她的好大儿攀附富贵光耀门庭,看不上她的女儿。
这几年她明里暗里的提过两家结亲的建议,妹妹都不接她的话,用儿子要专心学业来搪塞她。
现在好了,看不上她的女儿,倒被迫要娶个上不得台面的丑女来做儿媳妇了。
后悔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