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连张呈祥这样曾经挤破头、求提拔的MD都开始心猿意马，整个鼎麒集团上海办公室的氛围也显得懒散了许多。
以前，张呈祥的反馈一般都是晚上十一点之后才会出现在VP的邮箱里，要求第二天早上当他睁眼时就能看到修改好的版本。而现在，项目难熬，邮件量也随之骤减。
以前，项目组内部权利斗争，不管谁输谁赢，受伤的基本都是苏桐这种底层人士。
她早就学会了夹在领导之间，闭嘴干活，永不表态，直到熬到双方分出胜负或是握手言和。
而现在，大家连斗都懒得斗了。以往的核心利益场激发出来的斗志，被退化的三瓜俩枣消磨了意志。
暗流涌动的斗兽场不斗了，硝烟四起的丛林社会不抢了。部门与部门之间不推责任了，上下级之间懒得虚与委蛇了，同级之间连挖坑都省了。
所有的迹象都在提醒苏桐此地不宜久留，然而，苏桐竟陷入了虚无的混沌感中。
一番交流下来，上海本地同事说人需要有自己的moment，北京同事说都这样瞎混混吧，广东同事说心烦是因为湿气重要多喝汤，山东同事想了想说还是得考公务员，福建同事组织大家一起去庙里拜一拜。最后，大家都开始埋头改简历。
陈起也曾干过特意给钱丹丹错误信息，自己再跑来救场的腌臜事。可现在，他在积极面试其他公司的同时，还不忘帮钱丹丹递一份简历。人有两面，实在难说好坏。
比起苏桐这种正式员工，实习生的烦恼更甚。
秦思雯早就预料到自己不会是留用的那一位，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最终留下的是另一位非VIP的实习生彭晓薇。
而更为吊诡的是，彭晓薇拒绝了留用的机会，因此，机会便流向了第二顺位的秦思雯。
人的想法就是很奇怪。不选你时，你气愤。最后选了你，你又觉得五味杂陈。
“苏桐姐，我现在转正，算不算是49年进国军？”秦思雯用叉子摆弄着沙拉，食不知味。
苏桐只能笑，大脑高速运转着如何回答秦思雯的问题。
HR看了实习生给同组正式员工们的评分，确认秦思雯最敬佩苏桐，这才安排苏桐来做说客——今时不同往日，实习生由草转宝。
鼎麒集团上海办公室给新人开不出以往那么高的工资，如果能让秦思雯接受转正，不仅有人可以继续干活，还能节省招聘费用。
HR的算盘打得响，却难为苏桐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额……怎么说？”苏桐只能以退为进。
“她们三个VIP都没选这个转正的机会，彭晓薇也没接受转正。如果这是一个好事情，怎么会轮到我。”秦思雯的眉头紧皱。
苏桐点点头：“你这么说，也有道理。”
“啊？”秦思雯知道苏桐率真，但是，没想到她这么坦诚。
“先说那三个VIP吧。其实呢，做任何一行，都有可能碰到有特权的竞争者。”苏桐干脆分析起来。
“不过，他们三个嘛，一个虽然家里有拟上市公司，但是他爸只是小股东，话语权有限，就算有一天公司上市了，不卖公司也无法套现，短期内没啥作用。”
“另一个的亲妈倒是上市的龙头公司的前几大股东。不过，既然是行业龙头，友商们纷纷都盯着呢，他们也要学会资源均匀分配。今天这个单子给了鼎麒，下一单子就要助力另一个股东的孩子去别的公司了。再说了，他连一份excel都能弄出8个颜色，实在难堪大用。”
秦思雯傻眼，疑惑地问：“那还一个呢？我听说他是马总的儿子。”
“马总的儿子？哪个马总？”换苏桐疑惑。
“马行知啊。我们实习生都知道马总把他儿子也塞进鼎麒集团实习了。”秦思雯特地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什么天大的秘密。
苏桐语塞。
马行知确实把亲生儿子丢进鼎麒集团实习了，不过，以马行知的身份，当然是把那个混小子放进华尔街啊。按照秦思雯的逻辑，鼎麒集团首席执行官苏维德是不是也能勉强算苏桐的远方亲戚呢？
哎，如果迈克尔当初有这种怀疑，苏桐也不会赤手空拳独自漂泊来上海。
“他不是马总儿子啦。他只是恰好也姓马。他舅舅是山水金融集团的高管。现在山水金融集团IPO都黄了，你说，他还留着干嘛呢？”苏桐喝了一口橙汁。
“那彭晓薇呢？她一直跟着张呈祥，消息肯定是最灵通的。”秦思雯依然心有戚戚。
“思雯，我没办法去揣测晓薇的考虑。不过，我想和你分享的是我们对分析师的期待。作为新人，并不需要是力拔山兮的天选之人。只要他可以脚踏实地地做好被要求的工作，就胜过一大批人了。”
苏桐思忖了一下，还是说出了真心话：“这么说吧。你是能干的毕业生里最便宜的，所以，你最具性价比。”
苏桐本以为这种不加修饰的话语会让秦思雯不舒服，没想到，她迅速接受了“性价比最高新人”的设定。
“那太好了。那就说明，如果我接受转正，就没那么快被裁员，对吧？”秦思雯期待着。
苏桐发觉现在的年轻人的问题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回答，干脆摆烂：“裁员面前，人人平等。我只能说，如果被裁员，至少能赔钱。”
“苏桐姐，如果我转正，可以做你的分析师吗？”秦思雯盯着苏桐， “赵一飞说，你是个好人。在鼎麒集团，会道歉的人就算个好人。”
苏桐简直两眼发黑，赵一飞骂人真的是不带脏字！
“我只是副经理，未来我们能否合作，要看MD的项目安排。”苏桐回答。
秦思雯推了一下眼镜框：“苏桐姐，你不知道吗？新一批的VP升职面试名单里，有你的名字哦。”
看着苏桐一脸茫然的样子，秦思雯在心里犯了嘀咕。
这苏桐，消息也不灵通啊，拜她的码头，不知道是不是亏本生意。不过，死马当活马医，至少比跟着空架子陈起好，被卖了还得替他数钱。
秦思雯打定主意，又补了一个爆炸性新闻表忠心：“苏桐姐，再和你说个秘密。”
“你说。”苏桐扶额。
“马行知有个私生女，特别会钓鱼！”
“……这又是哪里来的消息？”
“不知道，但是，绝对保真！”秦思雯信誓旦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