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江北澜见陈春停了下来,便叫了一声。
“坐,这儿挺干净的。”陈春指了指旁边的木椅,坐了过去,于是江北澜也坐了过去。
空气安静了几秒,陈春才开始说:“阿岑他是个很好的小孩,他们一家来村里的时候,才这么点儿大”陈春用手比划了一米二左右的高度。
“他嘴巴很甜,帮忙干活什么的从来不喊累,不让他干了他还非要干。他妈妈长得也好看和他很像,一直安慰着他总有一天会回去的,本来三个人这样平平淡淡的也挺好,可是没想到,他爸箫守行那个迷了心智的……”
那年也是夏天
比现在早不了多少,箫岑妈妈接他放学从城镇的小学里回来,刚到家就看见家里的木头门被砍的只剩碎渣渣了,家里的东西更是乱七八糟,不用想也知道家里遭贼了。
箫岑妈妈怕箫岑出事,就把他带到家门旁边的田埂子里蹲着藏了起来,并叮嘱他,不可以动,自己一个人去了家里。
那天他妈妈过了很久才来接他回去,来的时候衣衫褴褛,表情呆滞像中了邪,嘴里也嘟囔着要接岑岑回家……接岑岑回家……
箫岑回去后,还没洗漱就睡了过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他妈妈就不见了,再也没回来过。
自那之后箫岑他爸就不当人一样,对箫岑非打即骂,箫岑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总是在说对不起,也不敢告诉别人自己被爸爸打了,箫岑的头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开始变得花白,像个小老头一样,别人问他,他也不说。
后来还是箫岑十五岁那年到福利院做工,拿杯子却手抖松了手,杯子摔了,才被陈院长发现他太虚弱了。
带去检查才知道,箫岑身上有许多的伤口,陈院长报了警,当地的警察根本不管事,又因为是父子关系,所以只是关了箫守行几天就被放了出来。
他那天回去,箫家的房子惨叫声就没停过,街坊邻居也不敢去帮忙,最后还是有人跑去福利院找陈院长,才把箫岑救了出来。
箫岑长得白,什么伤口在身上都会特别的恐怖,送去医院的时候脱了衣服,就没有一块好地方,腿骨都折了,在医院待了又半年才修养好。
那次因为太严重,又被陈院长告到市里,箫守行才得以被制裁,进了狱,而箫岑的抚养权也被陈院长收走,入了她的户。
箫岑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被陈院长送到了北城,也就是陈春的名下。
江北澜不知tຊ道自己怎么能够听完箫岑那时候的遭遇,同样的年龄自己还在读书,他却已经……
江北澜的眼底甚至涌出恨意,手抓着座椅的木头,已经抠下一层松木。他强压怒火:“头发是突然变白的?”
陈春说:“是的,突然有一天他的头发就白了,他自己说是潮流,可那看着根本不像是染的,本来是黑白相间,后来慢慢的就彻底白了”
江北澜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长达三四年的家暴,甚至头发都会变白,箫守行究竟都做了些什么,明明曾经是那么美好的一个小孩:“后来呢?他后来怎么一个人了,不是和你们住一起吗?”
陈春突然面露难意,也很后悔:“后来他一个人是因为我,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那是箫岑来到陈春家的半年后,这半年里,箫岑一边养伤一边帮忙,有时候还会出去赚钱给她。
陈春不想他一直这样,于是就帮他找了一个学校,又想办法让他可以读书,本来已经找好了,可是临时又出了事。
那天她突然接到医院的电话,说她妈住院了,她没办法就只能让他自己去,然后她赶回安阳。
但是那天,仿佛什么坏事都出现在了同一天。
箫守行不知道怎么从狱里跑了出来,还跑到福利院去,让陈院长交人,说是死也要拉着箫岑,陈院长必然不可能让他如愿,于是他们发生了冲突,陈院长只是一个手无缚鸡的妇女,还要保护孩子,一不小心就被推到撞到了后脑。
箫守行见事情不妙,就跑走了,陈院长被路过的路人救到了医院,之后的几天,她都处在昏迷中,医生甚至已经断定要成为植物人。
因为陈院长的事,陈春没办法回去,一时也忘记了告诉箫岑。
箫岑很乖,不闹也不追问,每天自己上学,自己放学,但是几天联系不到陈春和院长,让他心里非常的不安,于是他逃学了。
他自己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明明什么都不懂,但是硬生生找到了回安阳的方法,那天他出现在医院的时候,灰头土脸,肚子还在时不时的叫。
于是陈春又开始要照顾他。
这时陈春突然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不是故意的说出那些话的,我只是…太累了,我想让我妈醒过来而已。”
江北澜感觉不太妙,他觉得陈春的话可能伤透了箫岑。
陈春哽咽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我说…我说都怪他,因为他我要拉下脸给他找学校,因为他我的妈妈才会惹上箫守行,因为他我的妈妈才会昏迷不醒,我当时只是太痛苦了,我控制不住”陈春一边说着还一边抽泣。
“他那天也是,一直在说对不起,甚至跪在了我的面前,哭着一直在说,后来他就不见了,我当天就后悔了,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什么都没做错,我却在赶他走,我一直在找,但是根本就找不到他。”
江北澜抿着唇,眼眶开始发红,他尽力抬头,不让眼泪落下,他不知道该怎么评判陈春的做法,她没有错,可是箫岑…箫岑又做错了什么。
“后来总有一个匿名账户一直往我的账户打钱,有时候五千有时候一两千,最多的时候甚至有一万,我知道是他,我不敢相信他是受了多少苦才能得到这么多的钱,我打电话给学校,学校说他也一直没再去了,后来我的妈妈醒了,但我还是没有找到她,我真的很后悔,阿岑他明明那么的好。”
陈春已经哭的甚至要无法呼吸,江北澜只好把她扶回了病房,临走前还帮忙垫交了几年的医药费。
江北澜连夜的往回赶,他现在只想赶紧见到那个拼了命活着的少年,想告诉他以后再也不会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