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慈讨厌雪,是因为雪天很冷,雪天更能将人性凉薄展露无疑。
嫌弃母亲孤身带着孩子回老家丢脸,外祖母毫不留情的将母亲赶走,却又在得知母亲过得好的时候,拖着舅舅过来投靠。
他们霸占了最好的屋子,没收了父亲给母亲留的剩下所有银子,将她和母亲安排在了潮湿的西房里。
雪天那么冷,连碳火都没有,她趴在窗台上看着外头皑皑一片白,听着身后床榻上母亲一声声咳嗽声,想着多久雪才能停。
一冬过一冬,一年又一年。
一身月白单衣靠在床榻上,沈微慈皱着眉头喝药,耳边听着月灯的声音:““今日那位章公子真真是tຊ温润公子,姑娘你听见他说话没,端的的徐徐沉稳,声音又好听,眼睛也不会似那些男子一样使劲往姑娘身上看。”
“且看他打扮,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装点,腰间连玉佩都没有,反而插根笛子,想来也是雅致人,不会有那般孟浪做派,姑娘嫁过去一定是举案齐眉。”
沈微慈听见月灯这般说,忍不住带了笑意:“你倒是想到这头去了。”
“不过今日见他,瞧着的确是位好郎君。”
月灯捂唇笑:“姑娘是不是喜欢他了?”
沈微慈笑了一下:“算不上喜欢,他温润有礼,待人规矩,一瞧便知教养极好,这般君子难得。”
说着沈微慈将空了碗放到月灯手上,又拿绢帕擦了唇角细细道:“但他的事暂且别说,便看后头我父亲怎样说。”
月灯接了空碗嗯了一声,又过去将一个汤婆子送到沈微慈的被子里:“也不知这场风寒多久才好,我瞧着日子像是快要入冬了。”
“姑娘的膝盖还疼不疼?”
疼倒是还是有些疼,一手摸上去都是凉的,用汤婆子暖着就能好很多。
沈微慈披散发丝侧躺着,发丝都落到了肩膀后面,露出了一小截白净的颈脖。
她看向月灯低声道:“你也早点去睡,昨夜你陪着我没睡好,今天就睡早些。”
月灯嗯了一声,又替沈微慈放了帐幔,这才退了出去。
到了第二日下午的时候,一个面生的小厮跑来送东西,沈微慈问那小厮在哪处伺候,那小厮一笑道:“奴才前门伺候的,这东西是毅勇伯爵府的人送来的,让我拿来给三姑娘呢。”
沈微慈听着伯爵府的,又看那小厮手上递过来一个匣子,匣子上还放着一封信,便接过来,又叫月灯给那小厮几个赏钱送出去。
她拿着东西去桌案后坐下,放了匣子,拿着信纸在手上,靠在了椅背上。
信封上的字她还记得,是章元衡的字迹。
看着蜡油上伯爵府的印章,微微的失了神。
她素手拆开信,淡淡笔墨味传来,摊开信纸,便是规整有力的字迹。
微微垂下眼帘,她细细看信。
月灯从外头送完人回来,一掀开帘子就见到姑娘坐在窗前,外头正午后的光线照进来,一派安宁温柔,乌发上的银簪点点闪烁,她不由轻了步子。
她站在案桌前,缓声倒了一杯茶,看着沈微慈看完了信,便将茶送过去问:“姑娘,是章公子的信么?”
沈微慈点点头,捏着信纸稍怔了下,又叠好放在桌上,去拿月灯手上的茶盏。
月灯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好奇的问:“章公子写什么了?”
沈微慈垂眸饮茶,热气熏到她脸上,她微微眯起眼,再抬头就是一个温和的笑意。
“章公子说昨日听说了我身子弱,又听见我咳,便上了心,为我送了补身的红纱丸来,说是益气补血,对咳疾也有益处。”
月灯惊喜的笑道:“没想到章公子这般细心,这是当真将姑娘放在心上了。”
她说着去拿了桌上的盒子,拿到沈微慈面前问:“姑娘,打开瞧瞧么?”
沈微慈看着那雕花精美的木匣,点点头。
月灯便迫不及待的打开,随着一股淡淡异香,入目便见着木匣里分了十个格子,每个格子放了一颗药丸,共两层,约莫二十来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子。
月灯忍不住拿了一颗在眼前:“瞧着这东西应该十分贵重才是。”
“我听说京师里好些贵女平日都吃什么香体丸养颜丸的,姑娘也吃吃这补身丸,或许真有用呢。”
沈微慈歪着身撑头在扶手上:“先放着吧。”
月灯不解的看向沈微慈:“这本拿来吃的,放着做什么?”
“好歹也是章公子一片心意,这便说明章公子心里有姑娘,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沈微慈看向月灯,温温笑了一下:“章公子这般心意,我自然心里高兴的。”
“只是这场婚事我还不知能不能成,我不知他是否要来提亲,若他无意提亲,只是因为昨日那一面的好感送我东西,这东西我宁愿不要,等后头我归还给他,不留人话柄。”
“若他当真对我有心,愿意来提亲,我自然愿收他东西。”
月灯坐在沈微慈身边想了想:“章公子这般在意姑娘的身子,想必也是有这意思的吧。”
沈微慈垂眼看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冰凉的手指贪婪的留念在青瓷上,轻轻道:“谁知道呢。”
“他年轻高中,圣上身边人,前途无量,或许也想为自己一门有助力的妻子吧。”
“她娶了我,我不能带给他什么,只能尽我所能让他在外头无忧,尽心为他打理宅院,其他的我再不能给他了。”
月灯一愣:“我看章公子不像是那样功利的人。”
沈微慈笑:“万事说不准,且再看看吧。”
月灯哦了一声,将木匣的盖子合上,拿去柜子里放好,回头又见姑娘正铺开纸要写字。
月灯忙过去研磨问:”姑娘要写什么?“
沈微慈看向窗外微有些刺目的光线,光秃秃的花枝在风里轻颤,她低声道:“他来信关心我身子,我自然要回一封信给他。”
说着沈微慈去点了墨落笔,特意用了昨日章元衡教她的笔法,虽说她依样只学了个三四,但便说明她未搁置他的临帖,承他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