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初许久未曾说话,王太医恭敬的退下,棠微将安神丸放在热水中化开,递上前。
“你们先去门外候着吧。”沈梨初接过,淡声开口。
棠微一愣,殿下又要与谢公子共处一室……这、殿下未免太宠他了!
心里默默想着,棠微恭敬的退出去。
一室寂静,只余炭火燃烧的轻微响声。
沈梨初喂盛弈喝下安神药便静静的坐在床榻边。
盛弈昏睡的突然,倒下时还穿着她那件黑衣暗纹披风,宫婢们将他抬到床上却未能近身替他解了披风。
戒心重是件好事,可他为何会对她偏偏没有戒心呢?
沈梨初犹疑着,手缓缓落在盛弈胸前,替他解了披风的系带。
披风大半都被他压在身下,沈梨初扶起他的身子想将其抽出来,却不想这个动作好似惊动了他,少年眉心紧蹙,手蓦地攥紧了身上的黑色披风,仿若至宝般紧紧抱在怀里。
沈梨初一愣,随即扶着他躺好。
罢了。
抱着睡就抱着睡吧。
又过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两道“笃笃”声,伴随着棠微刻意压低的嗓音,“殿下,时辰不早了,您该就寝了。”
沈梨初起身准备离开,走出两三步却突然被一道阻力拉扯,她脚步一滞,回身看过去。
她的白色中衣衣角连着那件黑色披风被谢少年一同齐齐攥紧在手心。
沈梨初几不可察的勾了下唇角,清冷的面容上没有露出一丝不悦,反而觉得有趣。
又不是小孩子了,睡觉竟还喜欢攥着点东西。
她握住衣角,将其往回扯,不想刚抽动了一些,昏睡的少年反应剧烈,原本苍白惹人怜惜的面上露出让人更加心疼的惶恐不安。
沈梨初只觉得她的衣袍被攥的更紧,少年嘴唇翕动,呓语声又低又哑:
“不要……别走……别丢下我……”
沈梨初清冷的目光在少年苍白俊美的脸上和用力到发白的指尖游离片刻,嗓音平静,“棠微。”
“再去准备一床被褥,本宫今夜就歇在东偏殿。”
殿外好一会儿才响起棠微不敢置信的回应声,“……是,殿下。”
哪怕再震惊,长公主殿下的命令也无人敢置喙。
千佛殿的一应器具皆是最好的,东偏殿的床榻也仅仅只比沈梨初的寝殿里的小上一些,睡下四个成年人也绰绰有余。
沈梨初在外侧躺下,闭眼前又试了几次要将衣角抽出来,无一例外,少年反应剧烈,面上显露出的不安惶恐好似是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一般。
罢了。
闭上眼,沈梨初静心思索着明日的计划,睡意渐渐袭来,呼吸逐渐平稳。
一室安静,炭火悄悄燃着。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伸展的四肢又开始缓慢蜷缩起来,如古画卷一般隽秀的眉眼透露着不安。似是感觉到了什么让他安心的气息,少年朝着一处缓慢的挪过去,直到抱上一截温热且带着熟悉清冷梅香的胳膊,他紧蹙的眉心才逐渐舒展。
沈梨初眼皮几不可察的颤了颤,却未有下一步动作,任由他抱着。
……
翊坤宫的喧闹几乎维持了一整夜。
因一夜未眠,凤贵妃一贯保养得宜的精致面容憔悴泛黄,眼底更是一片青黑。
小夏子的尸体早已被抬出了寝殿,凤贵妃命宫人将寝殿来回清扫十几遍,可仍觉得鼻间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脑海中那血淋淋的一幕更是挥之不去,她几欲作呕,恨的咬牙切齿。
“沈梨初这个贱人!白眼狼!”
安嬷嬷已经听凤贵妃骂了一夜,此刻侍候的越发小心翼翼,“贵妃娘娘,您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小贱人!”
“本宫如何能不生气!昨日她来本宫面前甩脸子,夜里就往本宫寝殿里丢死人,她如此胆大包天,还是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安嬷嬷垂了垂眼,“娘娘,此事未必是长公主殿下所为……”
“不是她还能是谁?!”凤贵妃双眼怒睁,“本宫才命小夏子去处理了西襄国质子,他夜里就死了。”
“那小贱人白天就因为那质子杖责了子安,要是被她知道是小夏子指使冷宫掌事下毒,她会放过小夏子?!”
“她一定是查到是小夏子指使冷宫掌事给盛弈下毒!而小夏子是本宫宫里的人,所以她把小夏子的尸体扔到本宫寝殿,想要震慑报复本宫!”
凤贵妃怒不可遏,因为愤怒面容变得扭曲。
安嬷嬷心下惶然,讷讷道:“长公主此番实在是太过分了,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的质子,死了都溅不起半点水花,长公主怎么能这般对待娘娘。”
“真是白费了娘娘您用心教养她十几年的心思。”
凤贵妃眼中掠过恨意,咬牙道:“沈梨初那个小贱人跟她短命的娘一样,都是白眼狼!”
安嬷嬷到底不敢冒犯先皇后沈氏,低垂着头不敢接这话。
凤贵妃紧紧握住椅子扶手,嗓音怨毒,“此事本宫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安嬷嬷眼眸微闪,伸手替她捏肩,“自然是不能这么算了,长公主再得皇上宠爱也是晚辈,娘娘怎能容一个晚辈踩在头上欺负。”
“只是娘娘,您这时候千万不能乱。”
安嬷嬷这话,让凤贵妃乱了一整夜的思绪恢复了些许清明,她平复着杂乱的心绪,眼底浮现深思之色。
“你继续说。”
安嬷嬷望了眼窗外的明亮天色,“离下朝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娘娘不如去御书房候着,待退朝之后向皇上禀明此事。”
凤贵妃眉心一拧,“你不是不知道皇上素来溺宠那小贱人,说不定只一句证据不足就打发了本宫,怎么可能因此处罚她!”
安嬷嬷笑了笑,声音阴狠,“此事娘娘不必担忧。”
“翊坤宫上下有一百多人,两百多双眼睛,总有人瞧见,谁都可以是人证。”
“而且此事本就是长公主派人所为,也不算娘娘冤枉她。”
“你说的有道理。”凤贵妃眉眼舒展了一瞬,但很快又拧了起来,“还是不行,皇上到时候肯定会找借口从轻处罚她。”
“所以需要娘娘将此事闹大。”安嬷嬷压低声音,一双浑浊的老眼掠过精光,“孝道大过天,皇上再宠爱长公主,再护着长公主,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皇上最近烦忧北地受灾一事,退朝之后定要留几位官员继续商议朝政,娘娘届时去御书房外哭诉,在诸位朝臣面前,便由不得皇上一意孤行维护长公主了。”
凤贵妃凤眸微眯,透露出危险的光泽,“不错。”
“昨日那小贱人杖责了子安,郁信然和郁宏义此刻心里定然暗生不满,你派人去勤政殿外候着,待退朝之后悄悄派人告诉他们一声,让他们二人去御书房请皇上做主。”
“子安有管职在身,又是名誉洛邑的第一公子,绝不能就这样白白被那小贱人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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