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司若尘
简介:他听见凄厉的狼嚎响起,还有闷哼声,接着是骨头破裂的声音,还有嘶咬声。听觉像在这一刻被放大了,假如司若尘真有轻功能飞二十多米,或者他是什么厉害神佛,能毫不费力的解决狼群,司元洲也不会如此绝望。但司若尘爬上雪山山顶的时候,和他们一样累得喘气,打绍修明之后,手上也贴了创可贴,没有喝水,声音一样会变得嘶哑。他一整晚没有休息,甚至没有武器,不知道是捡了树枝还是什么。“若尘——”司元洲挣脱睡袋,他不能等在这里。
“你不吃东西吗?”司元洲缓了会才问。
“吃过了。”司若尘声音很轻。
“没有喝水?”司元洲又问。
“……”司若尘沉默, 他无奈地看了眼司元洲,本来就没有多少纯净水,如果他们一起喝, 很快就会耗完。
现在外面太黑,等天亮了,他会去采集雪水, 融化之后,再用净水片处理一下。
“喝。”司元洲并没有想对他怎么样, 将水瓶递过去。
虽然他提前查出病症,但这种病仍然没有治愈的可能, 他不会再做干细胞移植手术, 或许会死得更早。
现在的一切, 除了没有他的孩子, 其他都很好, 而他的遗憾, 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
严启航实现了他的梦想,不会再放弃羽毛球。白槿萱的妹妹救回来了, 她的人生还有很多乐趣, 不会再那么偏执,试图留住他的命。
他们都会好好生活下去。
眼前这个孩子,也一样会好好活下去。
司元洲猜测,他年纪不会很大,没有历经沧桑后的世故,所以那么多人说他一身少年气,遇见不平敢出手, 需要他的时候,一定义无反顾。
看似冷漠但非常纯粹, 对他好,他就会回馈,所以严启航、钱都来都很喜欢他,就连有过矛盾的绍修明也被他折服。
哪怕是他自己,直到此刻也无法生出怨怼,反而希望司若尘继续活下去。
司若尘没说什么,将水瓶收起来。
原计划休息几小时之后下山,所以食物、饮水都不算充足。现在他们已经不在原来的地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救援,自然是能省则省,他还没到需要的时候。
“我以前是不是错的太多了?”司元洲问。
“总要有所取舍。”司若尘对于别人的事难以评定,在他看来,司元洲已经尽可能做到最好了。
“是。”司元洲已经没有再做出取舍的余地。
“你睡一会,我看着。”
“等会叫醒你。”
司元洲不知道他们是否能获救,又或者会一起死在这里,但希望眼前这个司若尘,可以尽可能活久一些。
“不用了。”司若尘不敢在这种危险的环境中睡觉,假如危险来临,司元洲即使醒着,也没法逃生。
“不放心我?”司元洲反问。
既然不放心,可以完全不管他。
“发生什么事,你醒着也来不及。”
司若尘直接道。
司元洲陷入沉默,不得不说,他说的有道理,他现在受了伤,只是一个拖累而已。
“为什么救我?”司元洲问。
如果用挑剔的眼光看司若尘,他不够心狠,也不够果断,破绽太多了。
“我连一匹马也会救。”司若尘以前为了灌长生吃东西,也是那么捏它的嘴,又塞又灌。
司元洲再次陷入沉默。
有种逼问过头、把人问急了的感觉。
他忽然想笑,又有些怅然。
如果平时,他也没有那么多话要说,但今晚有种奇怪的倾诉欲,胸口像要裂开一样,只有说话的时候没有那么难受。
他以为这个雪夜会这么过去,但不远处的一声狼叫打破了帐篷里平静的氛围。
司元洲脸色骤变,一定是他身上的血腥味引来了狼,虽然还无法确定数目,但雪狼是群居动物,一群可能有十到二三十只。
“你走吧。”司元洲看向司若尘。
“你不欠我什么。”
司若尘出了帐篷,往狼叫的方向找过去。
只有一只,它离帐篷很近,眼睛在夜色里幽幽发亮。
为了不让它引来更多同伴,司若尘故意走近,等它猛地袭来的时候,将它一脚踹下深不见底的雪崖。
司若尘走了一圈,任冷风吹走身上的气味,再回帐篷,发现司元洲安安静静躺在那里,闭着眼睛,毫无求生欲。
他去试司元洲的呼吸,触到温热的皮肤时就收回手,但司元洲睁开了眼睛,问:“你又回来了,忘带了什么东西?”
司若尘将帐篷里必要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不顾他的反抗,将司元洲连同睡袋一起,背在背上。
“你把我放下来!”司元洲拍司若尘的肩膀,摇晃他,试图让他放自己下来。
“再叫,把你打晕。”司若尘冷声警告,把睡袋连同司元洲一起固定好,再往外走。
在雪地里睡着不是件安全的事,特别是没有帐篷的情况下,容易失温而死。他不能再让司元洲失去意识,只能被迫听他说话。
“你没必要带上我,这样我们会死在一起。”
司元洲原本死寂的情绪不断被司若尘挑起火气,他仔细回想,他并没有对司若尘多好。
给司若尘的钱,比不上给儿子的零头。司若尘没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慈善晚会买花瓶,大概是将钱当成那天晚上的活动经费了。
后来除了要养长生、要一把剑、要来雪山,加起来都没有用去多少钱,还收了绍家不少赔礼。
他没有陪他几次,高尔夫、射箭、录视频、去马场、去国外,真正与司若尘交流的时间很少,仍然忙着社交、忙着各种事。
他在司若尘身上花的时间,不会比他的儿子多分毫,只是以往和儿子一起出门总不欢而散。
换成现在的司若尘,他总是做出一些超出预料的事,两人之间没有再产生矛盾,所以相处得还算融洽。
他对司若尘的这一切,全都基于以为这是自己孩子的基础上,不过是寻常对待。
不值得他在这个雪夜里以一副少年的身躯背着他一个成年男人连同沉重的衣服和睡袋,不顾危险躲避狼群。
司元洲又听到了一声狼叫,他说:
“你把我放在这里,放下来吧。”
但司若尘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在判断地势,要找个尽量安全、易守难攻的地方。
“若尘,你听我说。”
“我之前体检查出癌症,治不好的那种。”
“你应该能听明白吧?”
“我活不了多久,你没必要救我。”
“你还在这里,没有直接下山,就说明你自己的能力也有限,带着我会很辛苦。”
“将我放下来,再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等待救援。”
“闭嘴,别出声。”虽然司若尘觉得现在出不出声已经差别不大了,狼群应该距离他们很近。
但他不想听司元洲说这些话,他曾经面对过比现在艰难无数倍的事,现在只是狼群而已。
“听我的话,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看在……你也将我当成亲人的份上。”
司元洲是在命令,也是在哀求。
他已经听到了狼群靠近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不愿让这个孩子死在这里,没有他的拖累,司若尘一定能活到救援到来的时候。
“你会活下去的。”
司元洲听到他那样说,然后被放进一处山坳里。现在已经没有再下雨了,天上的星星清晰可见,他望向远处,只能看见朦胧的黑影。
那种濒临失去的痛苦再次席卷他的心。
他听见凄厉的狼嚎响起,还有闷哼声,接着是骨头破裂的声音,还有嘶咬声。
听觉像在这一刻被放大了,假如司若尘真有轻功能飞二十多米,或者他是什么厉害神佛,能毫不费力的解决狼群,司元洲也不会如此绝望。
但司若尘爬上雪山山顶的时候,和他们一样累得喘气,打绍修明之后,手上也贴了创可贴,没有喝水,声音一样会变得嘶哑。
他一整晚没有休息,甚至没有武器,不知道是捡了树枝还是什么。
“若尘——”
司元洲挣脱睡袋,他不能等在这里。
“我没事,你别动。”司若尘放大音量,拿着捡来的尖锐石头,与死伤大半的狼群对峙。
雪狼体型较小,虽然这一群有二十多只,算大型狼群,但他杀起来并不困难,只是难免被咬几口,而狼群记仇、凶狠、见血之后不死不休。
“滚出这里。”司若尘与受伤的头狼对视。
“再来,我会不计代价杀掉你。”他说。
头狼幽幽叫了一声,带着其他狼撤退,隐没在风雪之中。冰天雪地,旷野上的大风将狼尸上的血腥味吹得更远。
*
“若尘,你怎么样?”司元洲拖着一条骨折受伤的腿,半走半爬往这边过来。
“没事,衣服厚。”司若尘见他又弄得这么狼狈,把人拎起来,重新往睡袋里塞,背在背上,然后换了一个较远的安全地带。
“我要捡树枝,找帐篷,很快就会回来。”
“你不要睡着了。”
“你快点回来,注意安全。”
司元洲没有再说不要管他这种话。
司若尘不会听的,他只能听到他想听的。
“嗯。”司若尘点了下头,往风雪里走了。
他们原来的帐篷已经被狼群撕坏,司若尘找了些能用上的工具带走,还有几块帐篷布。尽量挑干燥一些的树枝捡,再和司元洲汇合。
回来时,司元洲没有睡着。
但他又开始发烧,几乎在司若尘回来以后,就瞬间失去了意识。
司若尘重新给他喂药喂水,在避风处生火。
雪原上并不只有冰雪,也有山川、树林、河流,这一点火堆虽然可能引来猛兽,但这座雪山经常有人类出没,那个狼群可能是最大的危险了。
如果因为忌惮可能出现的野兽不做任何自救措施,他们仍然会死在这里。
这个夜晚如此漫长。
司若尘守着火堆,偶尔给司元洲输点内力。再用火烤烤伤口,以防溃烂,温度低也有温度低的好处,至少降低了感染风险。
他终于看到了天际映出的白影,天很快就要亮了。
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声音传来,司若尘立刻将树枝加进火堆里,加大火光,然后站在附近高处,用树枝串着颜色鲜艳的破帐篷布挥舞。
这显然是有用的。
直升机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绳梯降下来,然后是搜救人员。
“找到了,两个伤者!”
“司元洲、司若尘,准备医疗接应。”
司若尘讲了司元洲的伤情,让他们将司元洲接上直升飞机之后,自己才上去。
“你们遇到狼了?”搜救队员问,“多不多?”
“不多。”
司若尘忽然想起来,狼好像是保护动物。
“本来这座山没有狼群的,可能是因为地震,它们才到这边来,还好你们都没事。”
“到时候打几针狂犬疫苗,这些野生动物可能携带病毒,再处理一下伤口。”
“遇到这么大的坎儿都过去了,以后做什么事都顺顺利利的。”
“谢谢。”司若尘笑了笑。
他很少露出这样明朗的笑容,明明一身泥泞、血迹,狼狈到了极点,却让人有种云开月明的感觉。
“哎哎——”和他说话的几个搜救队员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哇——”
几乎是司若尘一从直升机里出来,严启航就冲过来,抱着他狂哭,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小伙子,你弟弟还要处理伤口呢。”
“别哭了别哭了——”
搜救人员去扒拉严启航。
“啊?你受伤了?”
严启航围着司若尘左看右看,看到被狼撕扯出的狰狞外伤,又忍不住继续哭。
“我就不该乱提议的。”
“我后悔死了。”
“我快被吓死了……”
“再哭被你吵死了。”
司若尘耳朵里都是嗡嗡嗡的哭声。
严启航捂住嘴,眼睛又红又肿,很像司若尘看到的、网上那种悲伤蛙的表情包。
司若尘处理伤口的时候,严启航就一直在旁边抽噎,比司若尘这个受伤的人哭得还厉害。
“你哪儿受伤了,我看看。”医护人员问严启航。
严启航拼命摇头,说不出话。
“他没受伤。”司若尘只好解释。
“你们俩兄弟感情真好。”一旁的护士道。
严启航开始疯狂点头。
司若尘换了身衣服,清理过后处理伤处,皮肉伤,有些地方被冻伤,并不严重,休养一段时间就行了。
反而是司元洲受伤比较严重,背后缝了十针,骨折的地方也动了手术。
本来司若尘给他加固的不错,他后面又挣扎,伤上加伤,至少要坐三个月轮椅。
“舅舅也伤得好重。”
不知道为什么,轮到司元洲的时候,严启航反而没有那么伤心欲绝、痛不可遏,大概觉得舅舅什么都能挺过去。
当他看清司若尘时,看到他满身是血,脸上全是飞溅的血点,那一瞬间直接不能呼吸了,眼泪根本止不住。
“对不起。”严启航郑重道歉。
“这是意外,和你没有关系,就算你不提议,我也会想来的。”司若尘拍拍他的肩。
“……”严启航摇了摇头。
司若尘知道,他是放不下这件事了。
“司若尘在吗?司先生醒了,他要见你。”
“单独见。”护士过来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