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周道山带人来到西院,当场审问,她与周道山不过是政治联姻,哪里真有什么夫妻情分,可那时的谢绮不像鹤鸣,没经历过太多痛苦与诡谲人心,十几大板下去,谢绮便昏死过去,再醒来时,人已经床榻间,头上暗红色的艾草香包摇摇晃晃。
屋内侍女见她醒来的,好声安慰,说夫人已有三月身孕,千万不能太过劳累。
谢绮得知自己有孕,惶恐心绪层层叠叠漫过心头,她隐约觉得,这个孩子夹在两方争斗中,必然会变得不幸。
而谢绮的预感,在两个月后的得到验证。
周道山上贡时触怒皇帝,皇帝觉得瀛洲有造反之意,于是派兵前来,皇帝似乎下定了决心,三十万大军压境,而周道山的瀛洲,举全州府之力,最多能凑出二十万。
于是周道山一封书信,向谢镇求援,收到回信的时候,谢镇写得情真意切,比邻而居,又结秦晋之好,瀛洲有难,贺州必施以援手。
朝廷三十万大军压境,借杨仙镇水路,大破瀛洲军,直奔紫云城。
周道山坐镇城中,曾派使臣前往贺州求援,结果石沉大海,毫无音讯,众人都说,谢镇八成是斩了来使,不肯派兵。
议事厅中人声嘈杂,周道山在桌前起身,幕僚们瞬间安静下来,在众人注视中,周道山走出大门。
他穿越庭院回廊,步入西院,此时谢绮被囚于此,已有三月。
谢绮正翻阅一本画册,那是她偷偷托下人从外面带回来的,周道山突如而至,令谢绮慌乱,她下意识将画册藏于广袖之下。
周道山缓步走到桌案边,每一步仿佛都踏在谢绮心尖上,他弯身,从谢绮的广袖下抽出那份画册,信手翻阅,随后目光落到她微隆的肚腹上。
只是片刻停顿,他便有了抉择。
周道山顺手将画册放到桌案上。
“瀛洲快亡了,可贺州迟迟不肯派兵。”
周道山坐在对面,定定望着她,又不像是在看她。
“派去的使臣没有消息,我想知道原由,正好你许久未回贺州,不如回去看看,顺便帮我问一问,为何不派兵。”
就这样,谢绮被逼成为前往贺州的使臣,马车之上 ,她摊开周道山塞给他的书信,原是求援时往来的书信,谢镇信中答应周道山派兵支援,如今言而无信。
路上谢绮伸手覆上肚皮,心中惴惴不安,如果援兵不来,她和孩子会是什么结局?
一入紫云城 ,作为来使,谢绮理应前往节镇府司,受节度使接待,可守卫却说,节度使不在此处,现在人已去了谢府。
从节镇府司到谢府,两里的路程,车辇是瀛洲官车,前往谢府于理不合,这二里的路,谢绮只能一步步走过去。
随侍担忧她流产,于是劝阻谢绮,谢绮知道前路艰难,心念却并没有动摇,她转头望向侍从。
“流产而死,被贺州斩首,被瀛洲斩首,于我而言都一样,为何不痛快求个结果?”
侍从知她心意已决,没有出言劝阻,只是搀扶着她走完这段路。
到谢府时大门紧闭,谢绮多次叩门无人应声,这才真正绝望起来。
谢绮不禁想到鹤鸣,她说在瀛洲,周道山的为人,人尽皆知。
人尽皆知。
谢绮绷在心头的最后一口气也散了,她提起裙摆跪于门前,带着哭音扬声喊:“爹,你发兵啊!你若言而无信,贺州与瀛洲,都无女儿的容身之处,你若铁了心不发兵,我是瀛洲使臣,请节度使将我斩首,以明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