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嘉禾有些错愕于她直接的提问,没看她表情,转过身平躺下来,“和他有什么关系?”
赵敏敏说:“感觉吧,我总是觉得,你和江总之间有点客气,有点生分。普通情侣都是吵吵闹闹,也是互相关心的。但自从来了桃墟村,我天天和你在一起,你们好像很少联系。还有之前,无际搞宣传活动,拉上你搞营销,你生气的点好像也不在于他利用了你,你反而更在乎董总在这件事中的位置......”
“反正,是一种感觉。”
赵敏敏向来话多,啰啰嗦嗦的,“但谦哥,他明显很关心你。哦对了,你还记得头一回你去村委会洗澡那天晚上吗,他看你挺晚没回来,还去找你来着。”
董嘉禾对那天晚上的事自然有印象,“他找我?”
“对啊,他问我你去哪儿了,为啥这么晚还不回来。后来我就说你在村委,他就问阿婆要了手电筒出去了,不是去找你,是去干嘛?”
赵敏敏看董嘉禾有些惊讶的样子,“你不知道?不是吧,那天不是他把你背回来的吗?”
董嘉禾“哦”了一声,闷声道:“我知道。”
他那天明明要赶图,却能那么快地找到她,想想就能猜到。只是当时的她,不愿意面对这个答案罢了。
赵敏敏也躺回床上,外面的雨势愈加大了,好像还有不大的冰雹,砸着窗户上,发出声响。
迷迷糊糊地,她们就在这样的雨声中睡过去了。
第二日,董嘉禾起了个清早,外面还在下着小雨,张秀兰穿着一身油皮连体衣,浑身上下沾满了泥巴,从院子外面回来。
“张姐,这是怎么了。”
张秀兰脸上全是雨水还有污泥的痕迹,她扯着大嗓门儿,“没事,田里的排水沟堵了,我得去通一下。”
杨鸣谦自然也听见了,他从屋里出来,“张姐,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董嘉禾赶紧说:“我也去帮忙。”
张秀兰走到檐下,“嘉禾,你就别去了,田里全是泥巴,到时候沾你一身,我自己能处理。”
董嘉禾不清楚什么叫田里的排水沟堵了,以为只是像自己家里下水道堵住了,知道自己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也没坚持。
杨鸣谦却清楚,“张姐,我跟你去看看吧,你一个人恐怕疏通不开。”
这一回,张秀兰没再拒绝。
两人从家里拿了长杆,又取了几柄长条形的铁锹,铁铲。
疏通水沟是件麻烦事儿,杨鸣谦也不确定哪种工具更有用些,只能多拿了几种。他换上和张秀兰一样的防水服,一起往田里去。
外面还在下着小雨,天色阴沉,地上一片湿漉漉的,空气中都泛着冷气和潮气。
董嘉禾在檐下等着,有些着急,看见冯老太便凑上去询问,“阿婆,刚刚张姐说是田里的排水沟堵住了,这个是不是很麻烦啊?”
冯老太一听,立马着急起来,大声道:“排水沟堵了?那昨晚那么大的雨,田里不得积水,哎呦,老天爷呐,这麦子要是泡坏了可咋整。”
董嘉禾见冯老太心急如焚,知道此事恐怕不小,不然杨鸣谦也不会那么主动说去田里帮忙。她只能先安抚冯老太,“阿婆,你别急,张姐和鸣谦已经过去疏通了,你这儿还有没有防水服,我也过去帮忙。”
赵敏敏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起来问清了缘由,也穿着防水服,跟着董嘉禾一道往田里去了。
“禾姐,这排水沟就是用来给田里排水的,也给田里引水。排水沟一般很长,通道里可能淤积的有石头,各种垃圾之类的,很容易堵。我小时候,每次排水沟一堵,那都得通知村委来处理,经常好几个男人去都费劲,张姐一个人肯定处理不了。”
张秀兰家的田地离得不远,两人走的着急,只是五分钟的时间就看见张秀兰和杨鸣谦的身影。
排水管道分布在田地四周,被堵住的部位是在田埂旁边。
杨鸣谦站在沟里,沟渠很深,大概到他腰部的位置,但里面的水因为被堵的原因,只淹过了他的脚脖子。
他一手拿着铁锹往管道里面探,张秀兰则在沟渠的另一侧。
“张姐,咋样啦。”,赵敏敏朝着她们招手。
张秀兰抬头,“你们咋过来了,赶紧回去,外头下雨呢。”
雨还在下着,赵敏敏只能扯着嗓子喊,“没事儿,我们来帮忙。”,他们俩手上也拿着铁铲,赵敏敏沿着田埂下去,董嘉禾也跟着她过去,“禾姐,你去帮谦哥吧,我在这边帮张姐。”
董嘉禾对不懂的事情从不指手画脚,按照赵敏敏的安排去了。
尽管穿着防水服,雨滴还是顺着帽檐滴进衣服里,风一吹,满脸的雨水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董嘉禾动作笨拙地从土坡上滑下去,被杨鸣谦伸手接住,他低声道:“你来干嘛,赶紧回去。”
“我来给你们帮忙啊,敏敏说疏通管道需要人多一些,你们两个恐怕不行。”
杨鸣谦把她头上的帽檐往前面扯了扯,“那你站旁边,这里滑,小心点。”
董嘉禾手里握着一杆铁锹,她扶着木质把手站在管道旁边,水漫过她的脚踝,只能隔着防水服和水鞋,感受冰冰凉凉的流动。
“那那,现在要干嘛?”
杨鸣谦躬身将铁锹往通道里探,只是探到了两臂深的位置,就感受到一股阻力,杨鸣谦大声道:“张姐,应该是我这边堵住了,你们那边用力往这边捅。”
他转身看着董嘉禾,“我去那边帮她们,你在这边看着,铁锹的长度估计只能把东西捅到出口处,你伸手去把它掏出来,可以吗?”
堵塞物不管是石头还是垃圾,堆在通道里许久肯定一股烂臭,杨鸣谦才有此一问。
董嘉禾闭着眼睛点点头,示意自己可以。
杨鸣谦轻笑一声,声音低沉,掺杂着天气里的潮湿味道,“真棒,若是有什么问题,就叫我。”
他的手隔着防水服的帽子轻轻落在她的后脑,只是一瞬,就抽手离开了。
那种温和的力道像是一道微小的电流,引起神经末梢的颤动,顺势流入董嘉禾的四肢百骸。
天上一直冒着小雨,整张脸都被雨水糊满,被冷风吹过,无五官都是僵硬的,没有知觉。她眉眼紧蹙,弯下身子,徒手往管道里探了探,摸到了一团软烂黏腻的东西。
还好隔着手套。
她强忍着不适,将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扔在一旁,站定了好一会儿,才又伸手去掏,这一回,她比刚刚摸得更深一点。
三个人在那边高喊“一二三,一二三。”,一齐施力,将通道里的东西往董嘉禾那边顶。
天色愈来愈暗沉,雨越下越大,瓢泼大雨淋在防水服上,发出“噼里啪啦”地响声,董嘉禾却越来越适应这份“工作”。
小臂长度有限,她干脆蹲下来,将大半胳膊都伸了进去。
那边用力顶,董嘉禾伸手在里面探。
没一会儿,一个不知名的tຊ东西蹬了董嘉禾的手,明显是活物,吓得她一个尖叫,把手抽出来。
一只小青蛙从她手上跳了出来。
那边杨鸣谦听见她声音,大声询问,“怎么了?”
董嘉禾只能摆摆手,示意没事,站在旁边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闭着眼睛才又伸手进去。
“一二三,一二三......”
几分钟之后,董嘉禾总算摸到了一块有些棱角坚硬的石头,她沿着石头一周摸过去,石头很大,几乎占满了整条管道,她高兴地大叫,“摸到了,我摸到了,是一块石头。”
杨鸣谦那边闻声,三个人一鼓作气,将那石头又往前推了一小段。
董嘉禾伸手抓住石头的边沿,将它往出来带。
水沟里泛着恶臭,董嘉禾满身的污秽,只能任由雨水在脸上,脖子上流淌,水沟里的掺着泥巴的水顺着边沿滴进去,她的袜子已经湿了,双脚冰凉。
她伏跪下去,两条小腿全部泡在水里,弯腰用双手去拉石块儿。石头个头大,又卡在通道里,不好施力。
董嘉禾只能一点点地挪动。
她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这块石头上,未曾注意杨鸣谦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在她不懈的努力之下,石头被扒了出来。
管道里的水没了阻挡,水流慢慢变大,流速加快,董嘉禾用力将石块儿彻底从水沟中搬出来,扔在旁边的泥巴地里,根本没顾上去看它上面的泛滥的杂草和看不出原来样子的,黑乎乎的一团发黑发臭的塑料。
她忍住作呕的欲望,转过头,看见了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杨鸣谦。
因为脸上糊满了雨水,她眯着眼睛,有些看不清。她只看见那人影朝着她走过来,走得很快,几乎只是两三步,一个呼吸的时间,就走到了她面前。
他伸手将她从沟里拉起来,然后附身到她耳边,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笑意,他说:“真棒,我的大小姐。”
他离得很近,只要一伸手就能把她揽进怀里。
董嘉禾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湿滑的泥巴里,整个人重心偏移,身体控制不住往后仰,被他伸手拦住后腰向前带。
她最终还是落入了这个久违的怀抱,在冷雨之中,仿佛一个温暖的归巢。
田里溢出来的水顺着两侧的沟渠流下去,秧苗在风雨冲击下,依然坚挺,张秀兰看着满目翠绿,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这下可算好了,再过段时间,就该出苗了。年后有了收成,夏夏的学费也有着落。我们啊,就是看天吃饭。”
敏敏跟着附和,“是啊,等这片小麦长出来,也该是新年过了,到时候,张姐你可得给我尝尝。”
张秀兰说:“没问题,到时候我亲手磨了面粉,给你们做牛肉面。”
董嘉禾也望着这片麦田,透过杨鸣谦的肩膀,她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土地的力量,仿佛看见了千百年来,在这片土地上世代耕种的人们,他们以此为生。
这是有别于现代社会的,在人类文明中最重要的,最接近自然的生活,是她从未体悟过的。
在张秀兰和赵敏敏走过来之前,她才有些慌乱地双手抵着杨鸣谦的肩膀将他推开。
身上萦绕的淡淡臭味,还有那冰冷黏腻的感觉让她不适,恨不得立马冲到村委去,洗个热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