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戈率军出关后,顾昭君便又一如往日,晨昏定省,忙着府内的杂事。
只不过,和婆婆王秀云的相处变得有些别扭起来。
细想也是,宋青荷那桩事,不仅弄得她不痛快,婆婆也颇为糟心。任谁知道亲自为儿子选的小老婆竟然操着害人之心,都会惊怒之下,更加后怕悔恨吧。
王秀云许久不出房门,顾昭君见不到她,也无法说什么宽慰的话,只能每天在门外问候两句,便又各忙各的了。
这日,顾家突然遣人过来,说有求于少夫人。
顾昭君正在核对账册,闻言十分错愕。
顾家?有求于她?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不见,就说我忙着,没空。让他们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她才没心思跟那边的人再纠缠不清,母亲已经接出府,顾家跟自己还有几分干系?
顾家下人遭个冷脸,很没意思的走了。而紧接着,王秀云身边的大丫鬟又过来请人。
“少夫人,”大丫鬟很客气地躬身道:“大夫人唤您到佛堂去。”
秦家两代人在战场上拼杀,周身都带着血光戾气。王秀云身为妻子和母亲,每日总要抽些时间到佛前上一炷香,得空还要抄写经书,为他们父子二人祈福。
顾昭君踏进佛堂时,王秀云刚要从蒲团上起身。年过四旬的女人,常年劳心劳力,身体并不像普通富家太太那般健硕。从背影看,竟透着清瘦萧索。
顾昭君忙上前搀起婆婆,小心地将她扶到椅子上。
记忆中明艳的女子,如今面色已经发黄。眼角被岁月侵蚀出诸多纹路,更显沧桑。
“君儿啊,”王秀云握着她的手,感伤道:“你可曾怪过我?”
“没有的婆婆,”顾昭君忙道:“在其位,谋其事,都是理所应当。媳妇从未想过怪罪谁。”
王秀云慨叹地摇摇头,拍拍她的手背,仰头看向大开的门窗。窗外薄云苍幕,灿然天光。
“你看,这诺大的天下,分崩离析,生灵涂炭。内里明争暗斗,域外列强逼人。若在寻常人家,随波逐流,得过且过,安安稳稳的也算一辈子。可是啊,”妇人苦笑道:“你与我,偏生命苦,硬是嫁给了有本事的男人。他们上马打江山,枪林闯,弹雨扛,咱们就得提心吊胆地跟在后头,走一步,看十步,一眼都不能犯错。”
军家的女人,注定了比常人更加沉重。
王秀云看似云淡风轻,始终不曾放下官府小姐的派头,可暗地里那操不完的一颗心,怕是比黄连都苦。
顾昭君看着婆婆的侧脸,突然意识到,她好像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我和大帅都会变老,变得不中用,”妇人慈爱的眼睛里透出少有的严肃,“这关东帅府,早晚就是你跟戈儿的。你准备好,要如何扛起它了么?ʝʂց”
“我……”
顾昭君犹豫了。
是的,她从未考虑过,身为关东帅府的少夫人,应该担起什么样的责任。
自从嫁给秦戈,她就一直在自怨自艾。不满,怨愤,逃避,始终抱着一颗私心去面对府中的一切,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真正的秦家人。
原来婆婆从一开始就看穿了。
“知子莫若母啊,”王秀云叹口气,“我从未怀疑过戈儿对你的真心,从小到大,还没见他对谁这般执着过。只是你,君儿,我一直不能肯定,你对戈儿,到底抱着多少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