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欣出了校门,原本准备打的回家,碰上熟人了,是谭运辉的兄弟陈成,从宋运辉那会做小本生意就跟着宋运辉混,算是公司的元老级别的人物,说话幽默,老喜欢逗谭欣笑。
这次见了谭欣依旧是笑嘻嘻的,“小侄女,叔叔来接你放学。”
谭欣这次也不贫,特乖地叫了声,“陈叔。”
陈成将她背后的书包拽下来,笑,“背金子呢,这么沉。”
谭欣知道他心情其实也不好,地上的烟头丢了一地,还拿她当小孩哄着,瞒着,什么事都不让她知道。
上了车,谭欣直截了当地问,“我爸要是把钱还给他们了,是不是就不用赔违约金了?”
陈成的脸在后视镜里的神情有些夸张,想笑又笑不出的样子,眼睛里的怨怼多于震惊。
“还了也没用,人家就奔着这来的,合约上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这回辉哥怕是要栽了。”
谭欣抱着前面的椅背又问,“银行那边能借多少?我们自己能拿出多少?”
“公司看着规模是挺大的,其实可流动资金不算多,仓房的运转一年四季都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这几年,你舅舅宋家成背地里吃了不少红利,我们都睁一只眼闭一眼,没跟他计较。”
“毕竟他还是有些手腕和生意头脑的,为公司创收了不少,但如今看来他做的一切都是在变相的转移公司财产,他置换的那批旧设备被他自己的公司以最低价买进,相当于他用买白菜的钱买了肉。另外,他还挖走了我们不少技术骨干。”
陈成是个暴脾气。
按他以前的性子,一定会暴跳如雷地骂宋家成是个杂碎,不做人事。
但他今天一句骂人的话都没说,评论宋家成做过的事就跟讨论天气一样平淡,可是谭欣在他眼里看见了疯狂的恨意。
谭欣不知怎么地,有些害怕,对陈成说,“陈叔,我爸爸是无辜的,他也不知道宋家成能这么算计他,您放心,公司的那些债我爸一定不会算到你们的头上的,有事他一个人扛,您不要找他的麻烦。”
陈成哭笑不得,回头看了谭欣一眼,说,“你这丫头,脑子里一天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你陈叔叔我是这样的人吗,辉哥带着我发财的时候我跟着他高兴,现在他落了难我就怨恨他,这没天理吧,虽然我打小就混,但做人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要恨也是恨宋家成那头白眼狼,我恨你爸干嘛呀。”
谭欣松了一口气,又说,“您也不要拿刀去砍宋家成,恶人自有恶人磨,您别做违法乱纪的事,总会有办法的。”
陈tຊ成彻底被她逗笑了,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丫头脑回路跟别人不一样,他说,“这些年跟着辉哥,我脾气变好了不知多少,打打杀杀那一套,早过时了,我们年轻那会才兴这个。”
“再说了,我现在携家带口的,哪敢惹事,让一家老小都跟着受苦,我就是气不过,那孙子春风得意,我们现在跟丧家犬一样,这公司是辉哥带着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
“陈叔,这次这么难,你们可怎么办才好啊?”
“你个小丫头就别瞎担心了,好好念书,将来你爸还要靠你呢,等着你给他养老。”
“嗯。”
“放心吧,我们早想好办法了,周衡知道吧,就经常出现在财经频道的那个特有钱的企业家,我们打算去找他做担保人,协商还掉货款,至于违约金什么的,我们还能真傻乎乎地赔啊,商人吗都不做亏本买卖,我们还有张王牌没出呢。”
谭欣听了觉得挺悬的。
周知景他爸,她在学校见到过一次,对着周知景没什么好脸色,看起来一点都不好说话。
而且公司都到这地步了,要真有王牌,问题早就解决了。
至少她爸不会愁成那样,这段时间尽量躲着她,早出晚归的,像是怕见到她,怕一见她,露了馅。
到家的时候,谭运辉另一个兄弟刘小军也在。
谭运辉坐在沙发上,看见谭欣进来,将烟掐灭了丢进烟灰缸,对谭欣说,“你小军叔叔在,我陪一根。”
谭欣笑着叫了声,“小军叔叔。”
陈成挤到刘小军和宋运辉中间,说,“今天我们三兄弟好好喝一杯。”
气氛很融洽,融洽到谭欣都忘记了她爸公司快破产这事。
吴嫂做了几个硬菜,端上桌,哥几个开了茅台,喝的兴起,谭欣吃了碗饭,就上楼了,下来倒水的时候,吴嫂都已经走了,他们还喝着呢。
谭欣下楼的时候,径直进了厨房,倒了杯水。
听见刘小军说话,好像是公司的事,她静悄悄握着杯子,往厨房门口挪了几步。
她听见刘小军压低了声音说,“辉哥,我们兄弟三这次真是走了狗屎运,周衡那边压根没戏。”
“他这人眼高,瞧不上我们这小庙,更何况是快被压死的骆驼,宋家成那孙子以为自己带走了技术骨干,就能把我们灭了。
他想的美,真正有用的都是我们自己人,以前花大钱培养下来的,又好吃好喝供着,只是眼下资金短缺,没法大批量生产新货。”
“辉哥,谢辙你知道的吧,那可比周衡牛掰多了,人高山不显露,人神秘着呢,他还有个哥哥叫谢章澜,在京里当着官,更牛掰,这次我们被人摆了一道,公司声誉都收到不小影响,业里名声也差了。
但我打听到谢辙底下一子公司也跟我们一样,弄这种新型的复合材料。
当然,人的科研团队肯定更加厉害,但是我们这底下的关系网比他早啊。
而且他吧,哥哥当官,于他有利也有弊,有些地方总归是收到限制的,不比我们好打通,毕竟那么多人盯着。
我们倒可以求求他做个担保,先把资金这块解决了,让材料产出来,至于他提什么要求,以我们现在这处境,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的呢,你说呢,哥。”
谭运辉抿了一口酒,半晌没说话。
这时候陈成也说,“辉哥,我知道你有顾虑,你不想让孩子掺和起来嘛。
但这次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谢辙那宝贝儿子在欣欣学校读书,你知道我和小军知道这消息的时候,跟中了彩票一样开心。
我打听过了,他儿子还是欣欣同桌呢,有这层关系,我们总能见上人家一面,才能办接下去的事,能不能成,又是一回事了。”
谭运辉叹了口气,说,“我没想让她管我这点破事,我就想她在学校好好读书,她同桌还跟以前一样,还是她同桌,我不想她觉得低人一等,我这些年拼命挣钱的意义不就是为的这个吗,让我的孩子跟我不一样,不用出去到处求人。”
刘小军和陈成也默不作声了。
谭欣是他们看着长大的,也是他们宠大的,要没出这事,谁舍得让她出去求人。
可他们也理解谭运辉,他也不是好面子,在外面怎么孙子都行,在孩子面前就想顶天立地,无坚不摧,像个无所不能的超人一样。
“谢琰啊,我同桌,特熟。”
“以前还去他家玩过呢,不过我不记路,忘记在哪了,明天去学校,我让他带我再去一次,这次我准把位置摸清了。”
刘小军和陈成尴尬地对视一眼,知道谭欣肯定是躲在那把话听全了。
谭运辉低着头,没吱声。
他其实很想洒脱地对谭欣说,欣欣,不用去,爸爸自己的事自己会解决的。
可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他欠了债,还有一个公司要养活,要对底下的兄弟和员工负责。
“爸,不过是跟我同桌说一声的事,小事一桩,至于其他的,我又帮不上什么忙,我还等着您赶快把公司的事解决了,以后给我赚更多钱呢。
您别真觉得我就是一小废物,不就是一谢琰吗,我早把他摸的透透的,就一小少爷,我哄着他跟玩似的,我可是跟您学过不少的。”
陈成笑,“那是那是,那也不看我们欣欣是谁的女儿。”
“爸,陈叔,小军叔叔,你们少喝点,我上去睡觉了,明天还要上学呢。”
谭欣刚走,刘小军就说,“欣欣懂事了。”
谭运辉苦涩地笑,“我倒希望她一辈子都不懂事,懂事了有什么好的。”
几个人埋头喝酒,再也无话。
谭欣心里真琢磨着这事,她跟谢琰同桌两年,话没说上几句,现在一有事了,就要求人家了,这都什么理,如果早知道她爸公司会出事,她早两年就学着周知景的样子伺候谢琰这小少爷了。
谭欣一晚上都没睡好,她觉得求人得有求人得样子,可又怕谢琰不吃那一套。
第二天一早就爬起来了,叫吴嫂多蒸了几个包子,说要带到学校去,用保温盒装着,还热了一杯牛奶,揣在校服口袋里捂着。
见了谢琰,谭欣笑嘻嘻地把保温盒递给他,又当着他的面把口袋里的牛奶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他桌上,“早上不吃早餐,对胃不好。”
谢琰看了她一眼,“早两年干嘛去了,现在才知道对我胃不好?”
谭欣听出了这话里话外的讽刺,真心觉得周知景这差事不是一般人可以胜任的,但还是舔着脸说,“谢琰,我这个人比较慢热,你不要介意,以后我们好好处,最后这一年挺关键的,我们相互学习,共同进步,好吗?”
谢琰一只手翻着昨天周知景给他带的漫画书,一边惬意地吃着谭欣带的热乎的包子,没功夫接话。
谭欣也不觉得尴尬,等谢琰吃完了,赶紧抽了张纸巾递到他手上,“擦擦嘴。”
谢琰特淡定地接过来,擦着嘴,心里却想着,这玩意儿不对劲,莫不是受打击太大,脑袋不正常了,但面上没表露出来,就跟没看出谭欣的殷勤似的。
上课的时候,谭欣做双份的笔记,给他的那份做的格外认真,像是生怕他看不懂一样。
见他卷子还是空着的,问了声就拿过来替他写,一边写一边吐槽。
“我也觉得这卷子太多,根本没必要写对吧,简直是浪费时间,谢琰,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明呢,上课睡觉吧,成绩还能那么好,难怪老熊也不怎么管你,哪像周知景,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课不认真听,尽想着泡妞——”
“你是不是闲的?”谢琰不耐烦嘟囔一句,见她没声了,还想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周知景怎么样,关她什么事,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话这么多呢。
谭欣记着了,周知景在谢琰心里还是比较受宠的,是逆鳞,不能碰。
快放学的时候,周知景转过来对谢琰说,“琰哥,今天我还去你家吃饭啊,我想奶奶了。”
谢琰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应了声,“去呗。”
“那个,我能不能跟着去蹭饭,我爸爸这几天不在家,我家里没人做饭吃。”谭欣自己说这话都觉得臊,她跟他们熟吗,就说这话。
周知景愣了一下,看了看谭欣,又看了看谢琰,谭欣不正常,她是知道的,可他琰哥这一点不意外的神情,倒是有点摸不准了。
夏夕这会转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谭欣,“欣欣,你去他家干嘛啊,叔叔不在,你去我们家吃饭啊,你到底跟谁好啊?”
谭欣有些头疼地看着夏夕,还是很老实地说,“跟你好,但是每次我去,就遇着你爸妈吵架,我还是不去了,尴尬死了。”
夏夕“哦”了一声,说,“也是,他们怎么一天天就那么多架要吵,我听着烦死了,要不我也去谢琰家蹭饭吧。”
周知景看着夏tຊ夕道,“你脸怎么这么大呢,邀请你了吗就去,我琰哥的家是能随随便便去的吗?”
夏夕说,“怎么遭,他家有金元宝,我们去不得?”
谢琰转着笔,悠哉悠哉地开口,“去呗,要金元宝没有,请一顿饭还是有的。”
谭欣宽了心,有夏夕陪着就不显得突兀了,正好。
等放学,她哥杜朗来接人,说是夏夕她爸过生日,还特意问了谭欣,要不要一起去,谭欣说跟同学约好了,又让夏夕转达给叔叔的生日祝福。
夏夕知道谭欣不习惯人多的场合,索性没开口问她,饶是她哥,一直追着人家问,烦死个人,看的她晕血,这人要不是她哥,她还挺想说一句,追人女孩子的心思不要太明显,大学那么多女孩,他怎么就惦记上她闺蜜了。
她哥这样的,长的也还行的,比起周知景就要差很多了,跟谢琰那就更没可比性了,也就是性格还行,比这两人不要好太多,可配谭欣,她还要再观察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