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了多长时间,她就睡了多长时间。
中午近两点,他在高速上找了个加油站,停了车。
这里加油需要提供身份证,服务人员找他要,落羽杉也就醒了。后面她是真睡着了,脸色好了太多,有些红润。
“醒了?”寒决打开矿泉水,仰头一口气喝了半瓶水,沿路渴,他一直忍着。
“这哪?”
“加油站,导航显示,还有一个小时就到,快了。”
服务人员把身份证还给他,他顺口问:“这里到赛里木湖不远了吧?”
“不远,不到一百公里。你们这个时候去赛里木湖挺晚的,这几天赛里木湖上午天气很好,下午会变天,昨天下午还下了大冰雹呢。”
落羽杉捋了捋头发,随手扎了个半高马尾,把身上那件沙丘色冲锋衣的袖口调节带松了松,拿手机查了下塞湖的天气,阴天。
寒决撇过身看她,“这条高速路车太少,开上几公里也没遇上几辆车,这大中午的,我刚开车犯困,差点睡着。你不睡了吧?坐前面来说说话呗,我精神点,帮帮忙。”他找个借口。
她倒是马上给出了反应,从包里拿出了墨镜戴上,下了车,拉开驾驶位的门,“下来,我来开。”
“你又来?”
“下来。”
“你状态不好,刚在山上……不差点被你带山沟了嘛。我不敢。”
“现在不是没有山沟了?”
“没有山沟……”他手指了指自己心窝子,“这儿,已经吓出了沟,深沟,难以逾越,怎么办?”
他不动,横竖不妥协。
后面有车来加油,等了一会,在使劲按喇叭。加油站服务人员也给出了催他们开走的手势。
她戴上墨镜瞪了他一眼,终于去了副驾。
他笑了,终于有了一丝征服感,极爽,一脚油门,重上高速,车速150+,超过了这一段120的区间测速。
“限速。”她皱起眉头。
“罚就罚呗!”他好不容易有驾驭感,嘴上这么说,考虑她的感受,还是把速度慢了下来。
这一段路,两侧旷野开阔,总有老鹰不时在车顶天空滑翔而过。她把车窗打了一条缝,风声猛灌进来。
“我曾在加州1号公路上,遇上一对上海夫妇,他们自驾过很多公路,和我说他们走过的中国最美公路是独库公路,挺可惜,我来的那天没有开放,没走成。”他找话题。
她没应,手机响了,何江海打来的。
“何总好。”她切换了另一副面孔。
“回来没?”
“没呢,还在伊犁,一周后回。”
“回来广州就和我说一声,来公司坐坐,我这边集团刚开完战略规划会,上次和你谈的业务范畴会有些变动,见面详聊吧,回头看看你有什么想法。”何江海急着用人。
这会“战略规划”、“业务范畴”这些字眼和这片自由辽阔有多么的格格不入。
“行,回去就联系您,见面聊。”
“怎么样?那边感觉还可以吧?”
“挺不错。”
“好好放松,旅行愉快。”
对寒决来说,这电话来得就大煞风景了。他扭头看了看他那边窗外,神情不悦。
车这时也进了塞湖景区,他把车停在服务中心旁边的停车场,“我去买票。”
刚才的电话挑动了他不爽的神经,风很大,很冷,他穿着单层的白色冲锋衣,也懒得添件衣服,疾步走进服务中心。
塞湖里面车速限速,车环湖而行。
蓝天、湖泊、雪山呈现眼前,湖边草地抽出了大量黄色的小野花。
这个时候的塞湖蓝,是深邃神秘的蓝。他们都默不作声,沉浸在这极致浪漫的蓝之中,不可能不同频。
看到一家高白鲑鱼餐厅,他停了车,都下午三点了,下车吃饭。
巧是真巧,落羽杉进门就看见飞机上遇见的那一家四口坐在里面,他们刚吃完饭,坐在里面休息。
一见落羽杉,他们惊讶,“你也在这儿!”孩子妈妈说。
“好巧,你们也在。”落羽杉笑着挨他们隔壁一张比较大点的桌坐下,“你们今天从哪里过来的?”
“特克斯。开了四个小时过来。”孩子爸爸应。
双胞胎姐妹俩正在画画,“阿姨,我们比赛画画。”她们和落羽杉自来熟,一个拿了一盒彩笔和一张空白的A4大小的画纸,跑到了他们这张桌上来,另一个也跟了来。落羽杉是辨不出飞机上喜欢摸她头发的是哪一个。
妈妈连忙阻止,“别打扰叔叔阿姨吃饭。”
“没关系,坐吧!”落羽杉忙给她们拉开凳子。
她巴不得她们一起坐坐说说话。和寒决,她是不知道能和他聊些什么。
寒决这边已经和哈萨克族小伙点好餐,“你们认识啊?”寒决问小女孩。
“飞机上认识的阿姨。”其中一个小女孩回答。
“你们画什么?”
“我想画赛里木湖。” 小女孩指了指窗外。
妈妈见这边菜开始上了,又把两个小女孩拉了回去,“你们来这边画。”
小女孩边画边聊天,落羽杉吃着饭,时不时和她们搭一搭话,气氛倒也轻松、愉快。
饭吃得差不多,一个小女孩又跑了过来,把手上完成的画拿过来给落羽杉看,“阿姨,你看我画的。”
落羽杉一看,蓝色的湖,绿色的草地,灰色雪山,湖边站着两个人手牵手,“画得很不错哦。”
“你猜这两个人是谁?”
“爸爸妈妈。”
“不对!我才不画他们,每次画他们都说我画得不好看。tຊ画的是你和叔叔,你们漂亮呀。”小女孩天真烂漫,做出左右摇摆的舞蹈动作,转了个得意的圈,“咯咯咯”地笑起来。
寒决眼睛亮了,“给我看看,我看像不像。”
这边小女孩递了画,正等待夸赞,另一个小女孩也跑了过来,“我也画完了!”
落羽杉接过一看,差不多的画面,草地上多了些紫色黄色的花花,也画了两个人。 这下她没问画的是谁。
“她偷看我画的,学我的,是我先画的叔叔阿姨。好看吧?我画得更好对不对?”小作者非常满意自己的杰作,也等待夸奖。
这两颗出乎意料的甜糖,不合她的口味,她感到腻。
寒决拿过去,一手拿着一副作品,瞄了眼她发笑,“都画得好,都很棒!”
“才不是,我画得比她好!”
“我才画得好!”
“我再添个东西,一定比她好!”
“我也添个东西!”
姐妹俩不服气打了个平手,非要争出高下,一把拿回自己的作品,又回桌上画了起来。爸爸妈妈在一旁笑眯了眼,鼓励自由创作。
也就两、三分钟,两个人争先恐后地把画作又拿了过来,一个在两个人头顶上加了个大红爱心,另外一个加了一座彩虹桥。
“把画送给叔叔阿姨吧。”孩子爸爸背起包,对姐妹俩说,他们准备先撤了。
他忙把两张画叠好,喜笑颜开,“谢谢!再见!”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餐厅,她没上车,沿着栈道往湖边走。
他把画放到车上,风大太冷,他换了件厚冲锋衣,跑步跟了上来。
“你觉得有意思吗?”她转身盯他,长发被大风吹得四处乱舞。
“你指什么?刚才的画?”他抓了把头,朝远处晃了一眼,嬉皮笑脸,“人家孩子嘛,她们觉得有意思,我能扫了孩子的兴致?较真干嘛,爱护爱护童心,这没错吧?”
和他是掰扯不清,她转头走下栈道,往栈道一侧的草地走,“麻烦你别跟我,一会在车那边集合,谢谢。”
他倒也听了,没再跟,沿着栈道一直走到湖边,看她往一侧的草地越走越远。
这会湖水的蓝变得浅了些。那一排雪山和一排云纠缠在一起,分割不开。他拉上冲锋衣帽子,就在这一块徘徊。
她走了多远她没概念,只知道和他现在的距离,就是远远能看到一个小小人影的距离。而走多远,这个人影也消散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