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蜚语将他们的关系编排了很多?个?版本。
绘声绘色的场景仿若亲闻亲历。
老宅的一场秋雨淅淅沥沥, 隔着关紧的窗门,也能将书房里的空气洇出一丝潮意。
梦中所有的意向, 都有迹可循。
时?间退回到了三年以前。
升温的幽闭空间里,吊带睡裙下,少女的皮肤滑软白皙,皎月满盈的柔软下,是起伏的、汹涌的潮汐。
睡裙单薄,刚刚成年的身体如?蜜桃,似乎用力一掐就能出?水。
闪动杏眸里的微光, 灵动胜过?绿野仙踪里的精灵。
窗外有雷光。
她在雷鸣之前,像只受惊的小动物般, 柔软无骨的身体不由分说地缩瑟进他怀里。
下意识的拒绝是本能,也是习惯。
炙热的手?掌按在圆肩上,微凉的皮肤落入掌心,如?细雪落进烧炙的炭火。
掌心下细腻光润的皮肤包裹着纤薄削瘦的骨骼,盈入怀的香味,是会让人?上瘾的罂粟。
不算明亮的内室,连道德都被?松绑, 枷锁应声落地。
昭昭明月藏在乌云后, 十殿阎罗都在酣眠。
所以, 这里,无人?可以审判他。
所以, 这次,他也没有推开她。
梦中的少女如?精魅蛇妖,说喜欢他, 说喜欢了他很久,说想和他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满心满眼的欢喜里,映出?他一张张失神的、伪善的、贪婪的、放纵的、浪//荡的、道貌岸然的、野心勃勃的、不知廉耻的——
陌生的脸。
每一张脸上都长着宋予白的五官,但每一张脸都如?路人?陌生。
大雄宝殿,千手?观音,千手?千面。
掌心目。
见天地见众生。
唯独不见自己。
然后她重新低下头?。
如?兰的气息触到他被?熨烫到一板一正的西?裤。
当着他的面,用那张品尝过?樱桃的嘴,延续了他的快乐。
她会翻搅樱桃粒,也会灵活翻搅比樱桃大几倍的东西?。
足够聪明、也足够好学,一点就通。
窒息的、罪恶的欢愉被?温暖的口腔延长。
少女散落在脑后的长发带着夏夜空调里的微微凉意,握在掌心很有沉甸甸的重量感。
指腹揉上她后颈,会有轻轻的嗯音反馈。
濒死的前夕,宋予白脑中走马灯似跑过?的,却是宋予年和裴蓉的脸。
小时?候哥哥抱着他穿街走巷,下雨也给他撑小小伞,要星星不给月亮。
长大一些,他被?长辈引导,打趣叫刚成年的裴蓉一声“大嫂”,一脸学生气的裴蓉,红着脸看向?哥哥不知所措。
再长大一些,他头?痛欲裂被?浑身是血的哥哥抱出?熊熊燃烧的烈火。
然后,他穿着白色的丧服,手?里捧了宋予年的遗像,在宋墨然的失望里,如?同一个?牵线木偶。
后来,他在除夕的鞭炮声中,将红包小心翼翼地压在裴蓉产床旁边的小枕头?下。
再后来,襁褓里的婴儿慢慢长大,在宋墨然充满信任的注视中,毫无防备地牵起了他的手?。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塞进一个?叫“宋予年”的瓶子?里,生长的每一寸时?光都在容器里挣扎到血肉模糊。
骨骼的棱角,脉络的血肉,不像哥哥的地方,都要被?一一拔除。
左手?腕上的佛珠,是咒枷。
走马灯的光面最终停在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大雄宝殿上。
是裴拾音中考后,宋墨然让他带她去还愿。
他站在旁边,看见跪在蒲团上那个?小小的背影小声虔诚祷祝,希望菩萨身体健康,希望宋爷爷长命百岁,希望小叔叔顺遂如?意,心想事成。
宝殿之上,菩萨闭目,眉眼慈悲。
有沙弥在偏殿诵经,南无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在一声声虔诚的吟诵声中,面前巨大的神佛似有所感,慈目张开的瞬间——
眼前的万千花蕊于顷刻绽开。
他于失控的颤动中——
顺、遂、如?、意
心、想、事、成。
跃如?擂鼓的心跳声被?雨声掩盖。
电闪雷鸣中,是隐秘到难以启齿的战栗,罪孽感如?暴雨倾盆而下。
菩萨泥塑的金身,通身浓墨的油彩也在雨水里褪色,露出?丑陋、灰败的泥胚轮廓。
身体的热度随着冲刷而下的暴雨渐渐褪去。
宋予白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怔怔地看着少女唇上沾着的有如?雪糕融化残留的奶渍,不能置信。
梦里的裴拾音是个?贪吃的小姑娘,当着他的面,不愿意放过?任何微咸的白霜,她甚至还轻轻笑了声,说这是小叔叔送给她最好的礼物。
根本不是什么礼物。
而是罪恶的、肮脏的、可耻的、不被?世?俗所包容、应该被?所有人?唾弃的、无论?生死都活该下地狱的——
却永远不可能被?第二个?人?能知晓的秘密。
庄公?晓梦迷蝴蝶。
他明明身在梦里,可梦中却还有另一双双眼睛,于沉沦中,静静审视自己。
是那天大雄宝殿里盘腿莲座的慈眉善目神佛,无边法力,佛法慧眼纳尽世?间误会。
闭目慈悲,充耳未闻,生时?当配享太庙。
睁眼讥讽,放任自流,死后入阿鼻地狱。
也或者,是他自己。
他听见那个?陌生的宋予白,像童话故事里吹响魔笛的旅人?,诱哄村子?里唯一一个?小孩,问?她,还要不要更多?的奖励?
然后,在他期待的注视中,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欣然地点点了头?。
他本应该就此清醒,却还是纵容自己在她的吞咽中,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只知道这一刻,低劣的人?性和高尚的灵魂都会平等地被?这种靡丽的妄念蛊惑、引诱,然后被?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无人?之境里,道德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和必要,伦理的枷锁也在这个?空间里失重。
饕足的意识渐渐坠入深海,黑暗中,他目不能视物,其他的直觉反而前所未有的敏锐。
空气中,有清甜的荔枝香气在鼻息里缓缓弥散。
也能感受到,有微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及他微微收拢的眉心——
失控的道德感在顷刻间被?重新附体的理智悬崖勒马。
宋予白“嚯”地一下睁开眼。
顶灯的光亮刺目。
紧皱的双眉下,失焦的瞳孔终于在茫茫然中,看清投落下来的阴影。
梦中原本匐在自己身前的少女,此刻正居高临下,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小叔叔,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声音轻软,随着她一张一合的薄唇,甜甜的荔枝香如?春风拂面而来。
宋予白花了点时?间,才从迷蒙的幻境里挣脱回现实。
他微微喘息着,扶住座椅扶手?坐直身体,盖在腰上的羊绒薄毯有小幅的滑落。
瞳孔本能地剧烈收缩了一下。
身体里的燥热无法平息,但皮肤之外,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惊惧吓出?了冷汗——
他不确定,她有没有发现毯子?下的秘密。
油然而起的罪恶感几乎让他本能地错开跟她对视的目光,别?过?脸的同时?,也避开了她主动的示好和关心。
微凉的指尖擦过?他眉骨上温热的皮肤,尴尬而无措地僵在了半空中。
裴拾音从他不情不愿的脸上,看到大写的“避嫌”两个?字,她早有心理准备,这时?候也不至于觉得难堪到下不来台。
或许就不该趁他门扉微掩,壮胆入内。
白白讨一顿嫌。
悻悻地收回手?,讪讪地问?他:“宋予白,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两人?一站一坐,距离不算隔得太远。
她悬停在耳廓上方的气息,如?绵绵柳絮,麻痒地拂在耳道里,少女落下来的声音也足够柔软甜腻,关切里也全是心意十足的呵护。
可萦绕在他耳边的,却是梦中那阵不疾不徐的、低柔的娇声喘气,说叔叔我咽不下了。
他笑着伸手?揉揉她的嘴角,鼓励她要做个?乖孩子?。
“好孩子?,帮帮叔叔。”
裴拾音很乖,听话,又懂事。
所以,即使她红着眼睛在咳嗽,却依旧非常顺从非常努力地尝试着替他收拾好残局。
背德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荒唐体验,饱含禁忌的愉悦感,从梦境延续到了现实,让人?根本无法忽略,只能想尽办法隐藏。
他唾弃那个?道貌岸然的宋予白,甚至憎恶到多?回忆一秒,都觉得恶心。
书房的顶灯,光线昭然如?星辰。
一切的罪孽在这样明亮的光线中,无所遁形。
他犹在喘息。
却不敢看她眼睛。
这是一双如?观音般慈悲怜悯,却带着尖锐审判的眼睛。
他牢牢攥紧盖在下身的薄毯,不让毯子?在他腿上滑落,白皙的手?背上,劲瘦的骨线崩起,青色的经脉也因为用力而充血勃发。
窗外有电闪,划亮沉寂的雨夜。
“怎么这么晚还不去睡?”
质询伴着雷电。
像伦理剧开场的序幕。
男人?垂下眼帘,声线一如?既往的平稳沉和,但他仍在喘息。
她不知道他之前眉头?深锁,到底梦见了什么,能这样惊魂甫定,这样懊悔不堪?
但三年前被?拒绝的挫败感已先冷静一步席卷。
裴拾音心烦得要命,担心今晚大概率等待自己的,又是当头?一盆冷水。
到底要怎么做,她才能打破他的原则,影响他的意志,为她所用?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自己逼得太紧,还是手?段过?于拙劣愚蠢?
明明她已经吸取了三年前的教训,充分将“若即若离”这四个?字贯彻行为始终。
前两个?月的示好、努力、步步为营,前功尽弃,巨大的沮丧感笼罩在她的头?顶,让她的眼眶本能地发酸发胀,但又无计可施。
逃婚是没有退路的下下策。
宋予白是她溺水时?唯一的救命稻草。
为什么不管她怎么做,都不能得偿所愿?
裴拾音闭了闭眼,决定开门见山:“我听说叔叔又要去瑞士。”
她慢慢蹲下身,半跪在他面前,柔软的双手?扶在他的膝盖上,小心翼翼控制着自己的重量和两人?接触的面积,确保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不会引起他任何的反感和警惕。
仰面去找他的目光时?,神态虔诚,不敢有一丝逾矩的挑逗,忐忑的目光里,闪动乞求。
她不能踩到他的界限,否则,她一定会在这种引人?遐想的暧昧深夜,被?他厉声呵斥,赶出?房门。
温顺示弱的模样,楚楚可怜到像一只毫无攻击能力的小奶猫,只会用毛茸茸的脑袋顶人?的手?掌,“喵喵”地叫。
她躬身引颈的每一个?动作,跪匐在身前的每一个?弧度,都跟他梦里如?出?一辙,仿佛下一瞬,如?兰的气息,就能侵入他的西?裤。
只是,她才起了头?,就停下来了。
克制而拘谨地跟他保持着这个?世?上所有叔侄该有的距离。
目光也不似他梦里那样热烈、自带欲诱,像一只自愿献身、引人?神魂颠倒的精魅。
如?果她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就应当像梦里一样,将脸再靠近一些,贴近他的腿心,她就能更清楚地感受到他,靠近他的欲望,跌进他的深渊。
——然后,他会将自己所有的奖励全部给她。
隐秘而罪恶的念头?浮上脑海,生理本能的厌恶感让宋予白呼吸一滞,原本攥紧的掌心下意识地松开,薄毯也差点滑落的瞬间,脑中仿佛有巨大的观音像开始瓦解,倒放的走马灯在飞快的流转中,最终定格在记忆深处两张照片上。
是宋予年和裴蓉两人?,高中毕业时?出?国旅游,在巴黎圣母院门口拍的合照。
是他替宋墨然参加裴拾音家长会时?,为了给老人?家交差,而在校门口跟她的一张合影。
他不可能无耻到,忽视自己的年纪,去偷窃一个?女孩子?的青春,也做不到正大光明地漠视、辜负所有人?对他的期望。
他不可能去做一个?龌龊到让自己都唾弃的人?。
宋予白闭了闭眼,终于压下从梦境中延续而出?那阵烦躁的心火。
蹲下时?,她才意外地看到,藏在书桌下的矮柜上,似乎有一张相片。
光线太暗她看不清,只隐隐约约能注意到,相片上的人?穿着白色的连衣裙。
顺着她的目光扫至矮柜上,宋予白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伸手?将相框按下的举动,仿佛更像是一种无形中的拒绝——他对她心生厌烦,并不想在这样的夜晚跟她孤男寡女相处。
空气中的沉默,是令人?窒息的、坐立难安的尴尬。
她心烦意乱,低落到鼻子?都开始发酸,委屈地问?他:“这次又要去多?久?”
三年,还是五年?
满脑子?都是叶兆言那张小人?得志的脸。
怎么能甘心?
“小叔叔。”
裴拾音再开口的时?候,眼泪已经先一步滚了下来,喉间哽咽酸涩,几乎让她连后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次又是因为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