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说,哦不,是阿竹。阿竹说,夜间不宜行路,若是惊动了林间野兽很是危险,我也认为她的伤尚未好,应该多休息一晚,点头同意。
在四周又寻了一些昨晚喂过她的草药,我想让阿竹服下,她却是说什么也不愿张嘴,只道自己伤势已无大碍,我想不明白,明明昨天还重伤昏迷不醒,怎么今天就没事了。难道这些会功夫的人身体恢复能力都特别强吗?
似乎沈婪当初被我救回去的时候,当天就可以对我动手动脚了……
想到沈婪,脑海里便又浮现他为我挡刀的那一幕,那温热的血溅在我脸上,却比千年寒冰还要来的冰冷刺骨。
曾经听过一句话,话说千万句,不比一件事。从沈婪说他喜欢我开始,这些日子下来,我听了他无数动人心怀的情话,虽然每次都会心神荡漾,但却没有哪一句,抵得上那一刀。
那些甜言蜜语是溪流,缓慢的浸润着心灵。而生死相护是初阳,直射人心最深处的柔软,一瞬之间,已是千年。
我想我终于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他了,一个愿意用性命守护我的男子,值得我付出全部,乃至灵魂。
我想,如果这次能与他平安相见,我愿为他交付身心,不管前方是诡计还是陷阱,我再不会怕,只要陪着他一起闯便好。
若是他死了,那这纷扰红尘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带着对他的情意回到桃源村,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也是好的。
我在心里这番信誓旦旦,任凭那情根疯长,任凭那情思织网,却没想到后来,不过一场作茧自缚,困死了自己,成就了别人。
夜间的林子并不安静,虫鸣鸟叫此起彼伏,偶尔还能听见野兽仰天长啸的声音,我蜷缩一团靠在树干上,昏昏欲睡。
斜斜看过去,阿竹似乎并不困,明亮的眸子警惕的注视着四周,晚间没有光亮,她脸上的疤痕并不明显,相貌看上去很是清秀。阿竹该是一个有故事的女子,明明不大的年纪,却透着历经世事的沧桑和老成,不像我,顽劣胡闹,一无所成。
“姑娘早些歇息吧,山间不好行路,明日会很累。”
听得我一声长叹,原本安静的阿竹突然开口,听着她清冷的声音,我突然很好奇。
“阿竹,你多大了?”
“十八。”
“我也快十八了。”
我抬头看了看夜空闪烁的点点繁星,和那轮当空的明月。
“我的生辰是八月十五,原本是没有生辰的,隔壁家的大叔说八月中秋月圆人圆,便取了中秋节作我的生辰。还有半月,便是中秋了,那一天,会月圆人圆吗?”
阿竹没有回答我,我以为她睡着了,遂闭了眼,过了很久很久,我听见她的声音。
“会的。”
不知为何,在她的声音中,我听出了深深的无奈和悲哀,只是当时我并不懂。
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讲,在林间过夜是凶险万分的,因为随时都有凶猛的野兽扑出来,但好运的是,整整一晚我并未看见什么野兽,有惊无险的过了一晚,天微微亮时,便跟着阿竹开始行路。
她说是昨晚观察过星象和树冠之状,找好了去京都的方向,再走两三天便可以出这个林子,到时上了官道,离京都便很近了,让我无须担心。
我问她,若是上了京却发现沈婪不在,或者说,沈婪在那次袭杀中已经死了,我该怎么办?
她告诉我,沈婪不会死。
这是一种无缘由的信仰和坚持,我别无他选,只能和她一道坚信,沈婪不会死,他没有死,他在京都等着我,t?许我一世繁华。
一日的时间在赶路中流过,我从未这么又累又饿,傍晚的时候,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什么也走不动了。
“这里并不适合休息,看周围的泥印和草木,应该经常有野兽经过,姑娘再坚持一下吧。”
阿竹仔细的探查了周围的情况,颇有经验的开口,我喘了几口气,指了指映红一半天的晚霞。
“你看,太阳燃起来了,这般奇景,不可错过,赶紧看。”
以前我经常用这招转移别人的注意力,但今天似乎并不怎么好用,阿竹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抓住我的手腕一使力便将我从地面拉了起来。
我撇了撇嘴,只得再次咬牙跟着她的步伐朝前走去。这个不过十七岁的小姑娘,眼神偏偏凌厉的如同刀剑,让人打心眼里害怕。
走了没几步,阿竹突然停下,我登时一惊,不会吧,难不成听见我的心里的腹诽了?暗自揣测了一番,却见阿竹皱着眉如临大敌一般扫视着四周,我正想开口询问,却被她一把捂住了嘴。
此时,我终于听见了异常,像是有人被拖在地上走一样,嘶嘶嘶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离我们越来越近。
“姑娘小心!”
突然,阿竹一声大叫,只听得刀剑出鞘的声音,一股血腥味迎面扑来,一条扁担长短的蛇被阿竹斩断在地,接着接二连三的蛇从四周扑向我们,猩红的蛇信子像在嘲笑我们的负隅顽抗。
我听得阿竹的话,根本就不敢动,僵着身子站在原地,看她挥剑如雨,身子灵巧而诡异,将那些袭击我们的蛇群条条斩杀,漂浮起来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血肉翻飞,我终是忍不住,蹲在地上吐了起来。
这两日本就未吃东西,此时一番呕吐,差点没把黄胆吐出来,待我虚弱无力的站起身体时,周围的毒蛇逃的逃死的死,危险终于解除,但原本拿着剑的阿竹却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脚踝,脸色一片乌黑。
我跑过去脱下她的鞋子,那白净的脚踝处果然有两个显眼的牙印。
“你,你被毒蛇咬了,怎么办,怎么办?”
看着脸色痛苦的阿竹,我急得不知道怎么办,却听她低声道了一句“失算了”。
“什么意思?什么失算了?阿竹,我怎么救你,我,我不知道怎么解蛇毒……”
她摇了摇头,吃力的坐起身子,抓住我正在帮她挤毒的手。
“姑娘,你安静呆在这里便好,你不会有危险。”
“可是,可是你被毒蛇咬了,你会死的!”
我心下内疚万分,她是为了救我才会被咬,如果死了,我不就是杀人凶手么?她现在都这般危险了,还惦记着我的安危,怎么能让她死!
思及此,我再不迟疑,飞快的低下头凑近她的伤口,嘴唇一张便用力的替她吸毒。
“姑娘!”
阿竹惊叫一声,明显没料到我有此一举,慌忙便要来推开我,但她中了毒完全使不上力,只得连连惊叫让我停下。
我如何会听?待那鲜血终于慢慢变红,我擦了擦嘴,心里落下了一块石头。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姑娘……你……”
阿竹的声音再不似先前那么清冷,她面色复杂的看着我,想说什么却终是摇了摇头。我想告诉她不用感谢,我只是不想当杀人凶手,谁料还没张嘴,一阵眩晕袭来,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